灵武大捷的事传回了长安,太后连夜从大相国寺赶回,随行的还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和尚,便是鼎鼎有名的普慧禅师。
车架刚刚抵达皇城,太后便听闻了程渃欲降罪于平威王府,责其无召跨越疆界,不听华将军指挥,无视军法国纪的自大行径。
太后来不及先安置普慧禅师便匆匆赶往御书房,还在门外边听见程渃近乎暴跳如雷的口气,声称要给裴氏一个教训,绝不能允许他们如此目无国法。
“程大人以为,大梁军人踏破贺兰山难道是一件耻辱的事吗?”
太后不等太监通报,一把推开御书房的门,快步走到程渃面前,不等他再说出一个字,便一巴掌将其扇翻在地。
“姐姐?”程渃诧异的看向太后。
太后垂眸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冥顽不灵的疯子。
“汉伐匈奴,唐征突厥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贺兰山一脉的农耕与游牧!”
“早在战国时期,就有秦兵出击贺兰山,击溃义渠戎的记载,后来始皇帝派蒙恬北击匈奴,汉武帝遣卫青北伐,太宗皇帝西征薛延陀,难不成是穷兵黩武,为祸弄权?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可是裴氏……”
“裴氏裴氏!你天天除了会盯着他们,还会做什么!本宫让你做尚书省右仆射不是让你祸乱朝纲的!你卖官卖爵、强占土地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不能将整个皇室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太后走上御案前,一把将西北边防舆图拿起来,丢在程渃和众位议事臣子面前,言辞凿凿:“各位大人应当通晓,后勤一直都是战争致胜的关键,军马、铸铁、弓弩、粮草,这些决定了一支军队的实力!汉武帝设牧师诸苑三十六所,耗费了十年才养出三十万余优良的战马,而卫青北伐一次就用掉了十万匹!如今平威军只有三千狼川铁骑,就踏破了贺兰山脉,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底牌!”
太后鄙夷的看向程渃:“往日让你多像老三学习,你偏不要,总以为他年轻比不得你阅历深,如今你可知老三去哪儿了?”
程渃沉默。
“哼!他已经去贺兰山了!你个蠢货!”太后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一天天的只会摆弄自己手中的权利,却不懂得如何获得更多!如今贺兰山一代被平威军攻下,就势必要牵扯到谈判。若是此地能纳入大梁国土,必然要设立如同安西四镇一样的都侯府,你难不成想要都侯的位置让给裴氏来做?”
“自然不行!”程渃喊道,“若是再让裴氏管辖贺兰山,那里草场丰茂足以养出一支大军!”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草拟圣旨赞扬平威军和灵武军的英勇,论功行赏,该加官的加官,该进爵的进爵,做出态度让天下看,也让突厥人瞧瞧大梁内外一心。等突厥使臣入京,贺兰山的归属就是我们说了算,明白了吗!”
“明白!”程渃捂着脸颊,垂着眸看不清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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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武大捷为正月新年平添了一份喜气,家家户户挂起了大红灯笼,有豪商包了酒楼办起流水宴,文人墨客在楼上提笔挥毫,洋洋洒洒的写下一篇篇豪情壮志的诗篇。
你瞧,这世间总不缺胸怀大志之人,他们拥有一颗赤诚之心,不沦陷于勾心斗角,一生都在为国家的强盛而努力并自豪着。
县官的遴选已经结束,新的考核制度张贴在了府衙门前,中选的举人秀才纷纷喜气洋洋的收拾包袱上任,撸起袖子准备大展拳脚。
江怀玉拨了银子给碧玉,由其分发给布坊和兵器坊的工人,每人一枚十两的银锭子,各自会乡过个好年。
而晏清姝还在城隅斋写着关于贺兰山的计划,手边、桌边、脚边放着十几摞关于贺兰山一带的文献和卷宗。
贺兰山西部有大量的盐湖,是陆产食盐的重要区域,在此的游牧骑兵可以不停侵袭河套地区,扰乱农业生产。
如今西北军占据了贺兰山,便可以抵御骚扰,发展盐业贸易,构建自给自足的军事重镇。
而贺兰山以东则是农耕区域,是维系战争天平的关键,只是这里挨着夏绥,程氏应当不会放过,夏绥军的将领是程凤朝,那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人,他应该是很想要这一块地的。
想到程凤朝,晏清姝不由得停下了笔。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自她入主东宫后,程凤朝便自请去了夏绥。
她还记得他临走前,在东宫门前驻足许久,等到风停雨霁,自己放下书卷跨出房门,他才含着浅笑迎了上来,告诉他,他要做这世间最尊贵的皇后,做她的皇后。
两人十岁相遇,二十岁分离,算不得是青梅竹马,却也有着相伴十年的情意。
晏清姝是想过要与他成婚的。
倒不是因着喜欢,而是这个人懂自己。
这寂寥深宫之中,能得一个懂自己,爱自己的人有多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