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捕头紧了紧手中的绳索,这是府衙之中的常备之物,专为抓捕犯人所用。
今日他出来的匆忙,来不及带上枷锁。
只是不论如何,眼前这个年轻的读书人一会儿都免不了要被游街示众。
总要让着这些满脑子仁义道德的读书人和这些市井之中的无赖子,知道知道得罪县令大人的下场。
当年秦国用强兵攻下了东南之地,设置了不少郡县。
可各地的情况其实也大相同,有些县里县令未必就有多大权力,县令顶着个名头,可其实能用之人,也不过手下的几个衙役而已,一县之中大权早已被那些豪强地主瓜分殆尽。
名为县令,一方大员,其实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有些地方山高皇帝远,像这个吴县令一般。本就是其他地方的豪强,如今只不过换了个地方,披上了身官皮。
横征暴敛,贪财无度,也不过就是用家法来当国法罢了。
王捕头上前几步,“你我无冤无仇,你小子错就错在不该来招惹吴县令。”
“咋的,读书人就比旁人金贵?别人都不言语,只有你小子敢出声妄言?自打吴大人来了龙阳镇,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还不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
“今日我倒要看看读书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周围围观之人不少,只是此刻都是目光闪躲。
杨易没有言语。
来之前其实他和自家先生在私塾里有过一番争论。
吴县令大权在手,他一个读书人的拼死一搏,真的能激起百姓的血性不成?最后的结论是两人都认为极难,登天之难。
只是他还是瞒着自家先生偷偷来了。
就像他方才所说,我辈书生,头颅尚在,何惜一死。
王捕头已经来到他身前,手中绳索即将套到他手上。
一个双鬓有些斑白的中年儒生突然出现,伸手将杨易扯到了身后。
这个方才始终不肯低头的年轻人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看着自家先生,低声道:“先生。”
儒生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先生在。”
他看向身前那些穷凶极恶的衙役,“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王捕头何必和他计较?教不严师之惰,学生的犯下的罪责,我这个做先生的担着就是了。”
“嘿,当街侮辱县令大人,就已经是犯了王法,冯先生虽然是咱们山阳镇里出了名的读书人,这个罪责只怕先生也是担当不住?”
中年儒生摇了摇头,“县令大人不过是想杀鸡儆猴罢了,我这只送来门的黄雀难道不比这只尚未长成的雏鸟更好些?”
王捕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前些日子吴县令确实私下里和他说过,最近县里有些闹腾了,要他在县中抓个典型,杀鸡儆猴,让黑衣教和那些豪强地主们收敛几分。
其实今日杨易之事可大可小,若是不追究,驱赶了事也就是了。
他之所以大张旗鼓,自然是因为杨易是个读书人,虽说如今还年轻,名声不显,可世家豪族他动不得,那些寻常百姓倒是可以任他拿捏,只是震慑力又有些不足。
相较来看,杨易这个读过书却又没什么人脉的读书人,自然是他的最好选择。
不过如今既然冯原自投罗网,那就怪不得他手下不留情了。
论起在山阳镇的名声,冯原也不算小了。
在这个世道上,不论何时总归是三种人最惹人注目,经商的富人,掌权的当权之人,有才学的读书人。
冯原就是山阳镇里最被人尊重的读书人。
在山阳镇里,见了李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哪怕迎面而来,也可视而不见,甚至要是身份背景大些,即便是当着他们的面吐他们口水,他们也只能唾面自干。
可冯原这样的人却不同,寻常人见了吴县令自然也会敬畏,只是更多的还是对吴县令身份的敬畏,可对冯原的尊敬则是内心的尊敬。
王捕头没有立刻动手,他目光之中有些迟疑,虽然知道冯原是他杀鸡儆猴的最佳人选,抓了冯原容易,可事后如何?
依着他对吴县令的了解,吴县令绝对不会就此和冯原这些读书人撕破脸,最后的结果无非是震慑县中之人一番,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说书人口中的帝王心术。
这一切自然是需要一只替罪羊的。
这个替罪羊会是谁?
除了他还能有谁?
抓一个杨易,他自然受的住。
可要抓冯原,他一个小小捕头,就未必受的住了。
冯原显然看出了他的迟疑,笑道:“不知捕头大人是几个意思?”
他脸色冷了下来,“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捕头大人意欲如何?”
他本就是常年静坐书斋的读书人,读的是圣人书,学的是圣人理。
私心极少,故威严极重。
如今他一朝凌厉做色,就像是在他的学堂,身侧之人似乎都变成了在他私塾之中的学生。
心底有私者,惭愧低头。
心底无私者,心生敬意。
不远处,朝清秋二人已经下了马车。
范老爷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