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赫摸了自己刚染完色的头发,摇头感叹:“从你进来公司到现在都八年了,我当然老了。”
“你先回去整理一下心情,过几天我再找你聊。”
“对不起。”
宋泽辰起身九十度鞠躬再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慢慢地退了出去。
天色渐晚,窗台外行人行色匆匆,快到在他眼里成为一道残影,全世界像被电视里的快进功能,披着夕阳昏黄的光,在他眼里眼花缭乱。
宋泽辰在走廊站立良久,黄昏把影子拉得奇形怪状,他第一次看不清每个人真实的面目,觉得汹涌的人潮像凶兽,尽管没有向他奔来,也足够令他心悸。
“爷爷。”
宋泽辰拨通号码,死命压着喉咙,不令那里面的哽咽不小心跑出来。
“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
“年纪大了,前段时间腰疼了会儿。”
宋泽辰的鼻子很酸,他更用力地用指头按压喉结的部位:“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太忙了就不打扰你了,老毛病没什么好说的。”
“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我昨天梦见了你奶奶,她问我有没有照顾好你?我说有。”
“当然,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宋泽辰尽管知道对面的人看不见自己,也拼命地在微笑,同他从前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那样,扯开嘴角,弯下眼睛,让泪痣和眼连成一条弧度,消除面部的凌厉感。
“不是说今天搬家吗?”
“正在搬了,我出来休息一会儿。”
“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老人嘀咕了一句。
宋泽辰抓紧窗台的栏杆:“爷爷,如果我没有当爱豆就可以多陪你”
“哪里有那么多如果,我虽然希望你走中规中矩的路,但是这是你喜欢的,为什么要假设这种可能?”
“那你去忙吧,有空回家看看。”
“好。”宋泽辰在憋不住自己的哭腔之前立刻挂断了电话,藏在心里的那句道歉还是没有说出口。
爷爷,对不起。
如果不是爱豆,按照你安排的路走,你会不会因为有我的陪伴比现在开心?
时值周末,公司里空空荡荡。
他顺着楼梯,一级一级踩着,经过三层的制作室时,犹豫片刻,转了进去。在自己的门口站了许久,觉得里面太逼仄,还是没有进去。
再往前进,是闵允其他们的工作室,他们三人此刻似乎都在里面。
闵允其的制作室设了密码,金楠俊的制作室是磨砂玻璃,郑浩锡的制作室写着“勿扰”。
宋泽辰来回绕了几个圈,觉得好像并没有自己的去处,歪歪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跑到临近的公园,夜色最终扯开黑色幕帘,成为最好的掩护色。
宋泽辰掏出手机登陆官咖,点开粉丝的评论。
这些他不敢在别人面前翻看,害怕会令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评论。
他木木地边走边阅览,没有方向地不断前进,越走越快,余光里地面的景象在变换,但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哐。
直到他径直撞在一个路灯上,脑袋传来的麻麻的痛意才让他回神。他倒退一步,盯着路灯良久,缓缓地蹲下抱住双腿。
他们在哭。
看得太久了,文字都变得陌生,他努力在大脑中拼凑粉丝们说的话,费劲地拼出了一个个完整的句子,恍然大悟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回忆和当下是相通的。
比如他慌乱了解完了全程后,瞬间想到小时母亲“丧门星”的叫法,一个不被祝福的人配不上太多的喜爱,气球一样飘飘悠悠到空中砰地爆炸摔下来。
他从来就是一个胆小的人,比如从前奶奶因为父母的吵架气到心脏病发后他便对医院有种天然的警觉和敬畏,成员们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急吼吼拉他们去医院。
那么现在他又想缩回那个壳里,不和人相处,就不需要承受寄托,做一个冷冰冰的假人不是什么难事。
他以为自己走出了当年的万里阴翳,没想到前方的梦魇如影随形。
宋泽辰的表情麻木,像假面一样僵硬,不知何时大滴的眼泪砸到地砖上,无声成一座静止的雕像。
“对不起。”
他哽咽得无法呼吸,从一开始无力想对每个人说的道歉断断续续在无人之处说给夜色听,胸腔里细碎地散落着玻璃渣,扎得他生疼。
对不起,明明答应大家看见我的时候一定要是开心的可是还是让你们难过了。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对不起,你们不要喜欢我了好不好,那样就不会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