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九年,五月初四夜,大雨。
凉州安西都护府。
轩辕晥正翻阅着兵书,那只被命名为破军的小虎正在他脚边打盹,两个小厮跪坐在小虎边上,一人为其梳毛,一人捧着肉干,就等它醒了“用膳”。
“王爷,八百里加急!”
轩辕晥接过草草一看,那竹筒便掉落在地,一声脆响。
凉州城北,原宣王宅邸,现安阳侯府。
邓翻云正在亭内赏花。
此处比长安偏北些许,故而早已芳菲落尽的牡丹亦能盛放在风沙漫漫的边陲王府,又有亭台遮盖,纵是大雨倾盆,也依旧开得烂漫如锦。
有倾城之花,亦有倾城之人——眉散眼开的柔娘端坐万花丛中,素手燃香。
邓翻云懒懒地摆了摆手,柔娘便徐徐起身,就着身旁婢女献上的银盆净手。
“天下无双艳,人间第一香,名副其实否?”
柔娘瞥了他一眼,巧笑道,“是也不是。”
“哦?”
“既是花王,香艳乃是一定的,”柔娘在邓翻云身旁坐定,为他手中玉盏添上葡萄酒,“可牡丹啊,天下无双、人间第一的,何止其形之美,其味之芳?妾以为,那国士之风、雍容之气,才当真称得上一个无双。”
邓翻云笑道:“柔娘所言正合我意,好一朵解语花。”
有一小厮快步上前,递上加急文书,便退在一旁。
邓翻云接过那文书,露出个极浅淡的微笑,将柔娘揽入怀中,点点她额头,“还是个福星!”
柔娘用余光瞥见文书一角,面色霎时变得雪白,见邓翻云径自欣喜,便将头埋在邓翻云衣襟里,强忍战栗。
千里之外的肃州,轩辕晦练兵去了,赵诩留在府内查看账簿。
“白芷做的不错,”翻了几本,他便淡淡点头,将那些古董珠宝、酒肆当铺的簿子放到一边,“我现在只关心布行和米行,还未有消息?”
白苏为难道:“如今朝廷对米、盐、粮、油均把控的极严……”
赵诩揉揉眉心,“不错,白芷已很是不易,是我太急躁了。”
“对了,看这天色,今明两日皆是大雨,你待会便派人去各大人府上挨个传话,
尤其是让司农转告田正们,若是秋粮出了什么岔子,让他们提头来见!”赵诩气都不喘,“还有雅鲁克那边的屯田,也让人留意着。还有,你把长安和各州的邸报呈上来。”
白苏领命,刚准备退下,又听赵诩道,“王爷今日在做什么?”
“啊?”赵诩很少直接开口过问轩辕晦行踪,故而白苏愣了愣,“王爷早间在倾盖堂见了几位大人,随即便去练兵了,今日正巧有几个雅鲁克的胡人将军要见王爷,王爷与他们聊得投契,午膳时便饮多了,现下怕是在小憩呢。”
赵诩点头,“在秾李楼?”
不待白苏答话,他便起身,径自先往后院去了。
推开房门,果见轩辕晦仰躺在榻上,衣裳早已除了干净,只余条锦被覆在小腹上,露出半截精瘦腰身。
赵诩喉间一紧,赶紧移开视线,快步过去将锦被扯开,整个将他盖住。
轩辕晦勾唇一笑,倾身搂住他肩,将他也拽上榻去。
“何时醒的?”赵诩向后挪了挪,却挣脱无果,只好认命地被他抱着。
轩辕晦如同滩烂泥般趴在他身上,“听见你足音时便醒了。”
“那还装睡?”赵诩伸手掐他脸,却忍不住轻抚上去,只觉指尖滚烫。
轩窗外大雨如瀑,先是雷声轰鸣,又有一条长蛇般的闪电从滚滚乌云间划过,说不出的鬼魅可怖。
赵诩燥热的心跳的愈发急促,轩辕晦的胸腔贴着他的,竟也是不分上下的怦怦作响。
狂风暴雨中,两人均是一片沉默,沉默得却有几分旖旎。
“王爷为何焦躁不安?”赵诩终究开口打破这一片闲情。
轩辕晦蹙眉,“不知为何,今日起身后,便觉得心慌意乱,哪怕是喝醉了酒,仍觉得阵阵寒意,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赵诩心下一凛,这等天人感应之说,时人最是信服,一时间竟也有几分惶然。
轩辕晦忽而起身,向案边八宝格走去。
怀中一轻,却也难免冷却下来,赵诩竟有几分失落。
轩辕晦从其中一紫檀盒中,将皇帝亲赐的佛珠取出,恭恭敬敬地绕了三圈戴在手上。
见赵诩神色莫辨地看着自己,轩辕晦便道,“父皇乃真龙天子,当下也只好求他老人家的
龙气护佑了。”
轩辕晦走回去,在赵诩身边端端正正地坐定,开始念赵诩先前教过他的常清静经。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
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