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谊还比不过那一面镜子吗?
“有过无过,全在于你自己,与旁人无关。”绿尘转过身,背对着她说道。
绿尘不由地沉思着,想当初,这丫头张之燊自己也十分喜爱;可如今,还是张之燊表示她已不能再留在玄清。这像极了二十多年前,他对自己的亲传弟子一样,又是一个随口的借口,无人知晓他的用意。
“师父竟开始自称旁人了?难道...仅仅只是缘分已尽吗?”姜悦眼底含泪问道。
“对!限你今夜下山,这也是真人的意思!不过,他给你的东西,自己好生保管吧!”说完,绿尘便离开了。
姜悦还立在原地发怔,但耳边传来的“真人给你的东西”这话,心里又有了几分疑惑。那两样东西不只她独有,不过是用来驱除邪祟的,难道是想让自己以自己的名义在外面驱除邪祟。
要是真的如自己所料,借诽谤的名义做好事,那玄清这块地就不是一块风水宝地了。但也许只是自己胡思乱想,何况“道”的确讲究缘分。
只在一刹那,姜悦心中只觉落空了,失去了归属,没了念想。
方才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两人的张之燊,此时也已回到了住处。
他住的地方较为简陋,一间木屋毫无吊饰,他的弟子只是称其是天然去雕饰。
不过门前种下的一棵柳树倒是平添了几分意蕴,加上她走之前种下的大片嫣红非凡的秋海棠,才使得这里没那么死气沉沉。
“弟子无悔,但有一憾。”张之燊嘴里囔囔道。
遗憾就像得了一种无法根治的病,病因则为无法挽回亦或是来不及。
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回望二十多年前的那场浩劫,他为了苍生、为了玄清,他没有做错,也绝不会后悔!只是月有阴晴圆缺,顾及大义,便要舍弃小爱。
覃紫渊与他恩断义绝,也在他周密计划之内。于他而言,这个人只要还活着,恨他敬他又有何区别呢?
可一想到他刻意隐瞒了十年都未曾泄露的秘密,竟在开口后不久被人流露出去,可见玄清也有了敌人的眼线。他在明,敌在暗,所以还是让那个女娃子赶紧离开为妙。
当年第一眼清晰地见到她时,总觉得眼熟,却直到李栾川说出后才逐渐回想起来,便用不着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天策仪一测了。
多年前,她就像一颗被摔了无数次的空心琉璃球;现今,她也算长出了一些血肉。
不过,剩下的部分,就得靠她自己去世间历练了......
此时,姜悦还僵立在原地。浅褐双眸早已被朦胧的泪水覆盖着,溢出湿红眼眶的泪水滑在脸颊上经凉风一袭,便有风刮刀割般的疼痛。
回望十年,她从起初的小心戒备,到后来地逐渐信任,直到如今,自己早就把玄清当做家了。可她得离开了,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师父和师姐,独自去往陌生的世界。
她不像寻常女子般将神情轻易显于表象,无论是多么撕心裂肺的悲楚都只会藏于心底,那张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多了两道不明显的泪痕。
等到夜风吹干泪水,一直发怔的姜悦双眸微闪。情绪逐渐缓和后,忽然想到自己或许就不用罚抄那剩下的七百遍《戒书》时,绷直的嘴唇突然强颜欢笑着。
想到这里,姜悦褪却了一些感伤,涌上心头的却是释怀与对未来的迷惘。
回到屋内,发觉黎星木已然入睡,姜悦便小心在药房内点燃一支红烛,而后提笔写下一封信。
她细心将信笺塞进被褥,随后熄了火,便悄然离去。
夜里云雾笼罩着整座山川,四周静谧无声,一白衣女子形单影只穿梭在林草丛木中。
兴许是走累了,连着熬两个夜晚的姜悦觉得有些困意。双眼翕合着,快撑不开时,她左右到处乱瞟着,确认前方一棵挺立高大的古树下是安全之地时,双腿才踉踉跄跄地来到树下歇息,瞬间入睡。
这时,原本在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玄衣少年因树枝有所动摇,便察觉到树下有异常。谨慎低头俯视时,只见树下一张已然熟睡的面庞。
眉间紧锁的冰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溢出眼眶的柔情,他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欣喜之余却又不敢做出幅度过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那人。
不知她为何会睡在此处,也不知她为何单独行动,身旁竟一人都没有,想来她跟自己倒也有了几分相似,都是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一时睡不着,久久僵持着的惊蛰抬眸间见到满目星辰,熠熠如漆墨中细碎的金箔,夜景实美,只可惜,一人独享总比不得两人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