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轻脚步, 走进殿内。御医都退了下去,纱帷低垂的凤榻上,皇后正在闭目养神,如云的秀发衬得一张脸庞如雪般泛着圣洁的光辉。
“陛下。”在皇帝落座的刹那,皇后睁开眼,微笑道。
皇帝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珍重地拉起皇后的柔荑,在唇边摩挲了一下, 见皇后要起身, 忙从腰后扶了她一把——皇后秉性柔弱,曾经怀过两胎都没保住,此刻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小心,引得皇帝也不由自主声音都低了许多, 生怕惊动了谁似的。
“让御医以后就在宫里值宿, 也好就近诊脉。”皇帝细心地嘱咐宫婢, 又转头对皇后笑道:“太后知道后, 高兴极了, 这都已经开始物色乳母了。”
皇帝难得这样孩子气。皇后噗一声笑了, “这还早着呢……”
“不早不早。这是我的嫡长子,以后要册封太子的,疏忽不得。”
皇后下意识抚了抚小腹, “陛下怎么知道是儿子?兴许……”
“没有兴许。”皇帝打断她, 胸有成竹道:“我已命太卜司的玄素占卜过了, 这一胎一定是儿子。”
“怎么玄素的话也信得?”皇后嗔道, “陛下之前对僧道之流深恶痛绝,连佛寺都废止了,这会又去问他?”
皇帝一愣,也笑了,“兴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病急乱投医了。”他缓缓地揉捏着皇后的手,殷切而郑重道:“你可一定要让我得偿所愿啊,这个孩子,我等得太久了。”
“是。”皇后柔声答应了。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重拾起年少结褵时的甜蜜。皇后有孕,精神不济,才一会脸色便不好了,皇帝忙要扶她躺下,皇后却反握住了皇帝的手,乌黑剔透的眼睛看着他,“陛下,妾有话想同陛下说,还请陛下先恕妾的罪。”
皇后要说的话大概不中听,皇帝一听这语气,便正了脸色,“无妨,你说吧。”
“江南只是暂时宁靖,百姓尚未归心,这个当口雍州蛮族作乱,怕元氏也要借机作梗,元脩之死本来就已经惹得众说纷纭,而檀氏……”皇后微微叹气,“元竑要接她回建康,陛下不肯,把人强留在了洛阳。寿阳公已经不在了,终究还是要找个法子安置她的,现在这样不伦不类,怎么跟元竑交待?”
皇后这样处心积虑,令皇帝有些反感,他强笑道:“哦,怎么个安置法子?”
“她青春美貌,难不成守一辈子?替她选一位家世清白的年轻俊杰再嫁,也算陛下善待元脩的旧人了。”
皇帝笑了笑,“皇后怎么也热衷做媒了?”
皇后的眼神不容人躲避:“妾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
皇帝有些不是滋味,犹豫了会,说道:“我知道了,只是这个人人选,不能马虎,等我慢慢……”
“羽林郎将薛纨不就很合适?”皇后提点他,“无根无基,对陛下忠心耿耿,也算得上年轻英俊。”
皇帝始料未及地皱起眉,“薛纨?”
皇后的笑容有些微妙,“他们在建康时似乎就颇有些故事……我看薛纨对檀氏很关心呢。”
“唔,我知道了。”皇帝敷衍着说了一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皇后见好就收,将话岔了开去,两人闲话几句,恰有内侍来请皇帝往前朝议事,皇帝替皇后掖了掖锦被,便大步离去。
到了太极殿,宰臣都聚齐了,先恭贺了皇帝,又提及雍州蛮族作乱一事,众人自然都将目光投向了南征的功臣樊登,皇帝正在沉吟,周珣之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啊?陛下何不遣豫州刺史檀涓前往蛮族平叛?”
皇后有孕,周珣之正是春风得意,他近来和檀涓等人走得甚近,既然出口举荐了,众人便只有附和的份。皇帝暗自思量了一番,豫州驻军大半还是檀济的昔日人马,和樊登有旧怨,倒是不如檀涓,既是南人,又和檀济是手足。况且檀涓投诚不久,恐怕立功心切。因此皇帝也点了头,说道:“也好。”旋即传旨,令檀涓率豫州人马出战。
樊登道:“蛮族倒是不足为虑,臣这会更顾忌郁久闾氏——闾夫人自伏牛山走失,被流匪戕害了性命,这事陛下打算跟柔然可汗怎么说?”
周珣之淡淡瞥一眼樊登,樊登只装做看不见,又道:“朝廷用兵之际,漠北不能有丝毫差池,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脸色略微一沉,手掌摩挲着坚硬冰冷的御座扶手,良久,才勉强道:“就说……闾氏因病身故。”遂传了礼部侍郎入内,下令道:“追封闾氏为皇后,丧仪均按皇后仪制操办。皇长子两岁了,健朗活泼,深得朕心,也可以封王了。选好封号之后,选派使者去趟柔然,将喜讯告知可汗,对他也算抚慰吧。”
众人称道:“是,陛下圣明。”
樊登提醒皇帝道:“也该选一名稳妥的人镇守云中,以防万一。”
柔然大军南下,云中素来首当其冲,皇帝深以为然,说道:“我知道了。”遂命众人退下,却又叫住了薛纨。偌大的殿上鸦雀无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