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一年圣诞节假期从12月22日开始，恰好是周六。
假期前一天下午两点开始，办公室内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所有人离开时脸上洋溢笑容，嘴上念着诸多祝福，犹如捱过了过往这一遭，此后人生便坦荡。
于是我也起身收拾东西，临走前向周围所有人道上一句“Merry Christmas”。
几分逐流，又几分真挚。
走在回家路上近十分钟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日光炽盛，流转在驼色大衣上，融融暖意。
深冬也会在片刻间暖似早春。
便是在这样一个难得的晴天，收到了及川彻半个月前寄来的明信片。
开始从信箱里拿出它时只是匆匆一瞥，以为又是哪家披萨店递来的小广告，直到打算将其一股脑扔进垃圾桶，才得以窥见黑色线条勾勒出的基督像一角。于是手上动作放缓，从众多纸片中捻起那一角。
基督像远渡重洋，终于窥得欧洲大陆天光。
在那一刻心中惊喜，甚至片刻间闪过几分动容。
他在神像背面问，今日米兰有否放晴？
于是那日的金黄日落无声中替她回答。
及川彻进入圣诞假期后整日过得清闲，那天一场午睡醒来时已是黄昏，拉开窗帘，卧室内顷刻间阳光满溢。
手机上的消息提示音在同一时刻响起。
于是他看到真岛凛传来的日落中的那张明信片，被染得金黄，显出几分虔诚。
真岛那淡然的喜悦瞬间跃然于屏上，他得意地笑了笑。
那是他在巴西的最后一天，下午的飞机启程回意大利，在酒店吃过早饭后和队友在大堂外露天阳台上喝咖啡。
他在无意间瞥到酒店柜台一角的一沓明信片，于是一时起意，起身抽过一张。
脑海中闪过许多部电影中的经典台词，却没有合适的，想祝她平安，又觉太过俗套。最后想起她抱怨近日米兰天气不好，总是阴沉，这才迟迟落笔，问道，今日米兰有否放晴？
身边的队员见他这副样子，调侃地问他在给谁写情书。
及川附和地笑笑，却没有回答。
或许，这当真是封情书。
很多年后真岛回想起这段往事，暗暗想，无论故事如何发展，总是有过片刻温情。
正如你永远无法忘却，有人会在你期许已久的晴日中，寄来一封所谓情书，懒散又虔诚。
*
在家中一连呆了一个礼拜，依靠着外卖和冰箱中囤着的速冻食品，愣是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踏出公寓大门。
哪怕是到了跨年当天，我仍没有打起丝毫出门的兴致，晚上九点不到就打算上床睡觉。
及川彻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家门。
起初我还狐疑，开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后瞬间放下心来。
及川彻穿一件Saint Laurent今年秋冬的新款羊毛大衣，从里到外一身黑，倒是衬得人分外挺拔，矜贵。
他轻车熟路拐过玄关，径直走向冰箱翻出一瓶可乐，便开易拉罐边说，“别在家里窝着了，我预定了酒吧的位置。”
“没意思，不去。”
“你之前一直想去但预约不上的那家。”他咽一口可乐，挑起眉，有些好笑地看我，“真不去？”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及川彻这人就是活得精，似乎永远稳操胜券，气定神闲。而你无奈也好，犹豫也好，最终都无法拒绝他。
我愤愤瞥他一眼，转身丢下一句，“我换衣服。”
那家酒吧坐落在La Rinascente商场的顶楼，露台望出去就是黑夜中明亮的米兰大教堂，再宏伟的哥特式建筑在那一刻也变得似乎触手可得。
跨年夜的广场人流量格外的多，广场中央那颗高大的圣诞树还未来得及撤走，从上方望下去好不热闹。及川彻就静静倚在这一片人声鼎沸之上，眉眼低垂，有一搭没一搭跟我聊着天。
那一夜我们的话都分外的少，更多的时间是各自望着眼底下人头攒动。
似乎唯有到了年终，光阴的流逝才显得分外明显，再迟钝的人也难逃一劫。
站在时代巨轮的滚滚红尘面前，谁人又不似低微尘土。
快到零点，2019的新年钟声即将敲响，楼底下人群愈发密集，我本以为及川彻该是惧怕这般烟火与拥挤的，怎料他忽地开口道，“下去看烟花吗？”
桌上摇曳烛影在他眼中倒映，漂泊不定，忽明忽暗，却好似普度众生的神明下凡。
广场上早已被淹没成一片人海，走起路来举步维艰，我有些困难地跟在及川彻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和他走散。
也是在那时，他忽然握住我的手，他未曾回头，却好像笃定，我一定会在那里，任他牵起我手。
许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