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炉中加了些柴,苦涩的药香随着细柔的白烟徐徐飘散,一股安详的气息铺面而来。
看着粗陶罐中翻滚的药汤,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纤手托起弧度优美的下巴,眨眨眼睛:“大战在即,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难道,”她顿了顿问:“你上过战场?”
楚辞远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我不识兵戈,无知者无畏嘛。”
傅潇潇疑惑地凝视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半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撑着膝盖站起,扬扬眉,“你好好休息,回头我让傅忠给你换间屋子。”
楚辞远淡淡笑笑,起身送她出去。
院中一片静谧,远处廊房瓦檐下挂着几个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于地上投下几圈金色的光晕。
傅潇潇负手漫步,眼睛瞥向面前的几颗梧桐,话却是抛给归红的,“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身后跟来伺候的归红轻轻应声。
她本不是多疑之人,但两年的寡居让她谨慎成熟不少,毕竟涉及军事机密,参与的所有人须得知根知底,完全可靠才行。
——
漆黑的天幕下,邪涿山下异常静谧,仿佛万物都沉睡在宁静的深夜中。
彭州军在夜幕的掩护下,悄静又迅速的向前推动,秩序井然。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镇北侯傅澄江被围之地——邪涿山。
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状如土丘的小山,与其称之为山,不如称之为广袤平原上的一块高地。
夷貊大军采取合围之势,将邪涿山围得铁桶一般,内外不通。
所谓夷貊,是与波朝接壤的漠北游牧部落,其部骁勇善战,屡次犯边。
由于畏惧常捷王积威,曾安稳数年,两年前,随着楚珏身陨,又故态复萌。
此时,夷貊主帅车师古,正坐在营帐里松软的兽皮靠椅上,怀里抱着一美貌女子在膝上求欢。
那女子粉面含羞,一双桃花眼正娇滴滴地斜觑着车师古。
车师古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散落的黑发,感受着指腹下光滑柔顺的质感,一双锐利的鹰眸,此时溢满了慵懒惬意。
他清早就收到彭州军暂缓发兵的消息。
大喜之余,忍不住舒缓下紧绷多日的心弦。
傅澄江被围数日,水米断绝,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再过几天,不用激战,山上敌兵就会弹尽粮绝,束手就擒。
思及此,那双鹰眸中掠过一抹得意之色。
森黑的夜幕下,营中也是一片悄然,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不可抑制的困倦随之席卷而来。
夷貊兵将纷纷解盔卸甲,横七竖八地躺在营帐的大通铺上,鼾声、磨牙声伴着人马的汗臭味渐渐弥漫在如水的夜色里。
几个排成一列的兵士举着晦暗的小火把,拖着疲惫的步子巡逻。
火苗急促的跳动着,燃起的微弱黑烟直冲人的脑门。
借着昏暗的火光,可以看到营角混乱的堆放着刀枪、马鞍……
四周漆黑如墨,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在营中渐渐浮起。
蓦地,成百上千的火箭呼啸着纷纷射入邪涿山正前方的营中,火光顿时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夜空。
“失火啦,失火啦!”
“敌兵偷袭啦!”
“快拿兵器啊!”
惶急惊恐的叫嚷声接连而起,顷刻间,夷貊营帐已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夜风扫过,火势更旺。
军营登时好像一锅沸腾着,翻滚着的烂粥,马嘶声、救火声、冲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车师古慌乱中来不及披挂,带领众兵将突烟冒火,边救火,边迎敌。
羽箭如蝗不断疾射而来,车师古举着钢枪左挥右挡,虽险险躲过,却也应接不暇。
蓦地,一箭带着劲风呼啸而来,车师古躲闪不及,忽觉左臂一阵钻心的疼,温热的液体顺着健壮的小臂蜿蜒而下,不由面露痛楚,身上已然汗水、血水混杂,狼狈不堪。
他暗骂一声:“娘的,彭州军何时学鬼头了。”
暴雨般的马蹄声急剧响起,彭州军借助火势奋勇冲杀,围得密不透风的邪涿山迅速被撕开一角。
韩廷举手持撩风刀,左挥右砍,在动荡的火光中往来冲杀,一把钢刀被他舞得寒芒四起,虎虎生风,寒光过处,猩红遍地。
身后的兵士们一个个杀红了眼,喊杀声直冲月华,在刀光剑气中向山顶杀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