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惊得一伸舌头,感情这位是铁嘴神断啊,说什么来什么。
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来人面貌,只觉不宜多留,抽身离去。
她当然不知道傅潇潇一直让人守在客栈外面,以至于楚辞远一回来,她就收到了信息。
侧身让过王大娘,她把礼物往桌案上一放:“我给你带了些补品,补补身子。”
举目四顾,屋内很是局促,不过陈设稀少倒不显拥挤:一张六扇山水屏风,将屋子隔成内外两室。
里面床铺被屏风遮住,外间一只高脚红木箱笼。木桌木椅,靠窗摆着一张书案,再无其它。
傅潇潇不知道该用简洁,抑或寒酸来形容。
她知道他平素淡泊,却不知清寒至此。
她刻意咳了一声,“你还是跟我回侯府住吧。”
云芝母子几天前被萧清派的人接走,她知他如今孑然一身。
楚辞远见她来了先是一愣,旋即垂眸敛起眼底惊喜,浅笑:“这挺好的,不用折腾了啊。”
随意坐在木椅上,椅子冷硬硌得她肩背酸疼,单刀直入:“这次回来你还走吗?”
他从里间递过一个粗布软垫,又捞起见厚实外套穿上,边柔声道:“暂时不走。”
傅潇潇坐了软垫,松软柔和的质感让她舒服了不少。
她小心地试探:“那有没有打算出来做点事?”
“嗯,那就请傅将军收留啦。”楚辞远在对面坐下,倒了杯清茶推过去,水面微晃,映出她绝色姿容,“不是好茶,傅将军将就解渴吧。”
傅潇潇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被硬生生吞回了回去。喜上眉梢,“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快?”
“缺银子了呗。”楚辞远诚恳地盯着她,极认真地回答。
傅潇潇挑挑秀眉,垂头浅啜,茶水入口又粗又涩,只觉甘苦中透着点茶味,并无清香。
鼻中莫名地涌起了酸潮:单凭他的一身才智,纵然离群索居,也不至于清贫至此。
心中柔软的一角狠狠疼了一下,她红了眼问:“你何必如此自苦?”
楚辞远被她问得怔了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傅潇潇似乎也并不想知道答案,抬手用袖子按了按眼角,又柔声续道:“跟我回府吧,这里太简陋了。”
她柔和的声音里带着期盼,楚辞远正疑惑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淡淡笑道:“这里也挺好,很清净。”
鬼门关走过一遭,很多事他早已释然,功名权贵都是过眼云烟,富贵烦嚣不过是浮光掠影。世上值得在意的事情不过寥寥数件,他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尘埃碎屑里。
这里简洁、清幽,一笔、一案足矣。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连个照顾你的人也没有。”她担忧楚辞远的身体,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这么关心这萍水相逢之人。
“傅将军,难道普通百姓就不过日子了?”楚辞远漆黑的眼眸向深夜的碧空,黑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眸中的笑意让付潇潇心中安宁下来。
她不再坚持,“明天我把依岸派来,这你总不会再推辞。”
依岸在军营总欺凌弱小,傅潇潇派他来此,一是可以保护楚辞远,二是也可以让楚辞远予以规劝,磨磨依岸的性子。
后者点头,她心下一喜,移了谈锋,索性将攻舍泽阳的两难境地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楚辞远并不建议攻打泽阳,让她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傅潇潇请他稍后过府商议。
立冬当日,天空飘起了雪,楚辞远来到侯府正厅之时,地上已铺上了薄薄一层清雪,正厅炭火烧得很旺,掀帘一股暖气铺面,厅里的将军们都被炭火烘得面色红润,面红耳赤地争论不休。
傅潇潇端坐在舆图前,她今天没穿戎装,只穿了一件水粉色夹絮大袖襦衣,一条月白色百褶罗裙,梳着时下流行的乌蛮髻,发髻上插着一支金镶玉的背梳,衬得肤白胜雪,娇俏动人。
楚辞远不由得有些恍惚,时间仿佛回溯到了三年前,也是在这间院子里,他二人临风舞剑,对月抚琴。
那时他和她郎才女貌,是多少人钦羡的对象,只是转眼就生离死别。
他懊恼当初为什么不懂隐蕴锋芒,在波云诡谲的宦海沉浮中,有多少人因他而无辜受累。
往事已无法挽回。
他只想在所剩不多的生命里,尽可能地弥补一些遗憾,纵使前面是巉岩绝域,他也不想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