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寅时,凌云峰上云消雪霁,百鸟飞绝。
晦日坛中开阔空渺,处在半山腰上,是一处巨大的圆形平地。周围竹林苍郁,落雪堆压,数十级青石台阶上正站着许多白衣修士。亦有一人跪在晦日坛中心,从半个时辰前到现在,都一直挺直脊背,未曾见到有半分的松懈。
台阶上弟子议论纷纷。
他们自进入宗门以来,所见到的大大小小的刑罚也有无数,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罚受三十道诛仙鞭。
诛仙鞭,鞭如其名,鞭上倒刺无数,抽修士之筋骨,断其全身筋脉。三十道诛仙鞭罚下,定叫她皮开肉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道孟流宁能不能活过这一劫,不过,她此前不是正道第一人吗?应当能留一口气的吧?
“你是新来的?”不知方才谁把心里话说出口了,三两聚集的人群中有人提高了声音,话中语气带着调笑的意味。一下子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那男子见真有人不知道,便笑道:“那你可有所不知。三十道诛仙鞭足以叫人神魂俱灭,但孟流宁是何人?从前可是枝头凤凰,就算如今变成了落难山鸡,羽毛抖抖也能抖出不少保命的好东西。更何况,长老们怎么会让她死?”
“什么叫枝头凤凰啊?”有人出声反驳:“那分明是宗门强捧之耻。”
这话可谓惊世骇俗,众人又看去,只见一名长相还算是秀气的男子皱眉道:“她从前是宗门第一的时候,何其风光,长老们都夸她是旷世奇才,天赋之高,可谓玄天宗立宗百年难遇。因此,宗门内无数天灵地宝都往她门内送。她也因此养成了恃才侮上,目中无人的脾性。谁料,一年前,她因贪心太盛,强行晋升失败后,第二天醒来便发现自己竟然筋脉尽断,修为也在五日内急速下跌,一直跌到了筑基的水平。此后一年,没有丝毫长进。长老们遍寻灵方,想要查清她修为下跌的原因并做补救,但全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大家都在私底下说,她成也天命,败也天命。如今成了废人,只是报应不爽罢了。”
“那她怎么能杀了赵鸢师姐?赵鸢师姐可是金丹水平。”一名女弟子发问。
对啊,赵如鸢和孙铭轩可是金丹的水平,纵使被偷袭时防御不及,但至少有灵力防护在身,不至于被一个区区筑基期的修士所所杀。可方才在日月镜中,众人可是眼见赵鸢浑身瘫软,任人宰割。而孟流宁也如掌控住她一般,将人跨级斩杀。
“还能为什么?”最开始出声的男子回:“筑基期的废材杀了两个金丹期的修士,想想都不太可能,除非......”
除非有妖魔上身。
这个话题太过禁忌,众人面面相觑,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纷纷默契地止住了这个话头。恰在此时,坛中来人了。
山风凛冽,晦日坛上落有薄薄的一层雪,飞雪随风扬起,落到来人的衣袍上。管事长老们先后站在坛前高台之上,神姿高彻,宛如水中仙鹤。
待他们落定后,有一人上前,手上端着一个黑色木匣,里面赫然放着诛仙鞭。
他叫苏槐,本是三长老的关门弟子,人近壮年,为人正派且嫉恶如仇。三长老掌管戒律堂多年,苏槐亦从旁协助其处理堂内事物,在宗门内已有一定的威信。更何况,他本是无根无源之人,由他行刑,不会受到任何门派和氏族的影响,可谓公正清明,再好不过。
似是终于等到了来人,一直跪在坛中央的孟流宁抬起了头。
白雪素裹,她身着一身白衣,墨发如绸,冰肌玉骨。纵使脸上失了血色,可眉宇间的英气仍透露着锋芒,叫人能从中窥见当初身为旷世天骄的英姿傲骨。
只可惜,太行之路霜雪满山,天命自有其定端,瞬息间便能生出无数世事无常。
孟流宁虽溃于天命的捉弄,但如今虐杀同门,分明是自我毁灭成了整个修仙界的败类!
众人屏息凝神,眼见苏槐从木匣里拿出诛仙鞭,飞下高台。
衣袍翻动,二人一黑一白,在坛中形成了极为刺眼的两极。
“玄天宗弟子孟流宁,因残害同门,犯下滔天恶行。今日,玄天宗弟子苏槐,便在诸天神佛的见证下,惩治恶徒,还修仙界正义。”
他黑衣凛然,鹰眼微眯,朝孟流宁抱拳低声道:“承让了,小师妹。”
话音刚落,恰是寅时。身后有钟声敲响,声音空旷渺远,往来奔突。
“我没杀人。”女孩的几乎隐在钟声里。
苏槐一愣。
“我从没杀过人,这些都是有人污蔑!。”
这句话惊如破云穿月,霎时间便传遍晦日坛。茫茫白雪中,女孩眼中燃起无数星火,她毫不畏惧地跟苏槐对视:“杀害他们的凶手另有其人,我孟流宁对天发誓,从来没有杀过人!”
人群一片哗然,凝聚的气氛陡然升到最顶峰。
苏槐突觉脊背发凉,诡异地听到身后霎时响起了无数叶落声。他猛然回头,发现长老们亦神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