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呢?
重生后,程子秋始终坚信姜芷对他一如前世,即便这份信念不堪一击,可他还是固执的以为,好像只有这样想,心里的某种情绪才能被压制住。
直到百灯节上的一幕,程子秋才不得不接受,这一世的姜芷并不喜欢他。
事实上,她从来都没给过他好脸色,又何谈青眼和偏爱。
明明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一样,为何偏偏姜芷对他的态度不同了?
他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再也没有了自欺欺人的借口。
没有了姜芷的喜欢和偏袒,他便只是翊国质子,被囚禁在大昭皇宫内,谁都不待见。
堂堂嫡公主喜欢谁,又关他程子秋什么事?他又是以什么身份问出这个问题呢?
他的确是僭越了!
可程子秋就是想要知道她的答案,想到夜里睡不着,想到快要令他发疯。
程子秋深吸一口气,语气比方才更急促,“还请六公主回答。”
姜芷眯起眼看着他,眼里似有疑惑,又带着警告意味,问:“这与程世子有关吗?”
“有!有关!”程子秋心急地向她靠近,忽又想到她不喜他的靠近,只能无奈顿住脚步。
他低下头,几乎带着恳求,“只有六公主能解臣心中疑惑。”
姜芷见他这副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忽而轻笑出声,“程世子这么关心我和宋统领的事,该不会是想说......”
她故意顿了下,缓步向他靠近,眉眼间带着暧昧的弧度,“你心悦于我,看见我将花灯送给宋统领,心里不痛快吧?”
她离他这般近,他甚至能看见她睫毛上沾染的些许脂粉。一呼一吸间,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忍冬香,撩动心间,仿佛某种最厉害的毒,叫人欲罢不能。
程子秋茫然地看着她,好半天无法回答。
他喜欢她吗?
上位者,生来冷漠凉薄。一生只为夺权和报仇而活,什么都无法撼动他达到目的。
所以,他不该,也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物付出情感。
可若是不喜欢,为何在看见她将本该送给他的花灯赠予旁人时,胸口会闷痛得那般厉害?
若是不喜欢,又为何在前世得知她的死讯后,抱着她的尸首在柳拂苑内静坐一日?甚至在多年后依旧留着那支他送的紫金笔不肯丢?
这种感觉.....难道就是喜欢吗?
前世,在遇到姜芷前他程子秋从未爱过任何人,也没被人爱过,所以他不明白被人宠爱,被人心疼究竟是什么滋味。
直到他遇到了姜芷。
她给足了他所有偏爱和照顾,几乎把她能给的都给了。
可他身负重责,情爱对他而言,只是不屑。
所以,他无视,他利用,他将她一颗血淋淋的真心肆意践踏玩弄。
他也知道他的手段太过卑劣,可他却无暇内疚自责,因为他要做的事情本就是大逆不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
直到前世一切都尘埃落定,他才终于允许自己陷入内疚的情绪中,但也仅仅只是在寂寥无人的深夜里。
所以,当重生归来时,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与姜芷纠缠。他相信就算没有姜芷的帮助,他也能凭借前世记忆,再一次获得胜利。
如此,他便算不得再一次利用她,对她的愧疚也就少一分。
可他实在是太过自信,也太过迟钝。
他对她的感情,又何止只有愧疚。
如果说先前姜芷对他的冷陌疏离,他都能视而不见,那么百灯节上的一幕终于彻底敲醒了他。
当姜芷带着明媚的笑容从他身边而过,转而走向另一人时;当她满心期待地将手里精心制作的花灯送给旁人时,程子秋感到的是从未有过的苦涩。
好像是一脚踏空摔入不见底的深渊,身体极速下沉坠落。
灵魂脱离身体,程子秋站在深渊顶端,默然看着底下已变成一滩血水腐肉的自己,只觉得可笑无比。
那本该是送给他的花灯!
姜芷喜欢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原来,他无法看着她对另一个人笑,无法接受她喜欢旁人。
那种可怕的占有欲叫程子秋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难道还要再错过吗?
程子秋闭上眼,极力压下胸口密密麻麻的疼,再睁眼时双目一片清明,好像是终究与某种力量和解,放弃挣扎。
他一字一句,清晰开口:”是!臣心悦六公主殿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