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不停地冒出烟气和火星,正处于繁忙的工作中,却没有炭火。抬着炉鼎四足的是四只巨大的老鼠,它们像人一样站立,身后拖着巨大的裸皮尾巴,前爪冒出白光,就是这白光为炉鼎提供了热量。
每一只老鼠都在翕动长吻和胡子,小小的眼睛透露出恶毒而贪婪的光芒,它们尽心尽力地高举炉鼎,忘情地歌唱。小鹊听出那是一首关于农忙后丰收的民间小调,充满喜悦和满足。
她知道这四只老鼠是谁,因为它们都穿着蓝褂子,簪着素簪子。
一个道人盘腿悬在空中,须发飞扬,他张开被风吹得鼓鼓的袖子,敞开衣襟,太阳恰好在他身后升起,照得一片亮堂堂。他身处这怪异扭曲的一幕,闭上双眼,得意忘形地聆听老鼠们的歌颂。
炉鼎口冒出一对洁白如玉的胳膊。那是宋婉。
小鹊流下了眼泪,起初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过了一会才发现,这庭院里似乎没人看得到她。
炉鼎嗡嗡作响,宋婉仰面躺在其间,无数白色的蒸气从其中飘出,所有老鼠立刻张开口鼻去嗅闻。
小鹊拼命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在前屋弄出一些响动,这是打断这个仪式的唯一办法。但她一次次与“本体”擦身而过,无论如何也回不去。
她徒劳地大喊救命,也没人听到。她这时还心存侥幸,希望宋婉还活着,她还来得及,并且一次次尝试与本体合一。
一个巨大的杵头出现在叩清真人手中,在一瞬间遮蔽了太阳的光芒。
巨大的杵头从天而降,砸进了炉鼎里。
小鹊停止了动作,呆呆地看着一切,看到美丽的胳膊折成奇怪的形状,杵头再抬起时变成了暗红色。
思维之海在这一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小鹊打出了一套完美的炼体之法,那种总是在最后一刻擦身而过的感觉消失了,她坚定地一步步地向本体走去。
这个过程如此缓慢,越靠近本体,她的动作就越慢,最后几乎处于静止,与此相对的,那白色火焰越转越快,火苗的形状在高速旋转下消失不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完美月亮。
视野中一片白色,她没有在意,麻木地踩着炼体之法的步伐,一次次提升白色火焰的转速。
在无限的接近中,时间曾永恒的停止。
小鹊醒了,叩清真人在她的正前方和她对视。
她终于发出了一声可以被听到的尖叫。
“整整五个时辰,”叩清真人和蔼地赞叹,“本自天赋异禀,又有神烛加持,竟能维持状态,整整练功五个时辰。”
小鹊愣愣半晌,低声道:“炼体之法确实高深莫测,多谢真人指点。”
叩清真人摇摇头,爽朗笑道:“我不求其他,只希望这对你的癔症治疗有好处。不知你的癔症近来如何了?贺迎潮这个臭小子,竟敢催促老夫,这种病哪能立刻根除?今日你练了一整天功,老夫已经让他提前回去了……”
小鹊平静地道谢:“多谢真人关心,癔症许久没有再犯了。”
她走出东院,已经月明星稀。转身的瞬间,立刻再也无法忍受地流出眼泪,喘息到无法呼吸,小鹊走到一半,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不再流泪,只是眼睛有些红肿。贺迎潮前两日刚搬到她院子附近,她直奔他的房屋,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他,那就是他娶她的真正意图。
小鹊站在门前,决定就此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娶我?仿佛是少女故作地卖娇。那不是癔症景象,她惶恐地想,她只需要一个答案,就可以明白一切,那到底是他的一片真心,还是想要也掺一筷子的贪婪。
出乎意料的是,一阵交谈之声从屋内传出。小鹊发现了一个留缝的偏窗,于是轻轻来到窗边。
“很快了,我也要熬出头了。获得神力,成为仙人!得到人人渴求的力量……莫惊鹊是最完美的药材。”
“成仙啊!你知道吗?成仙,我要……”
“长生!”
小鹊以为自己晕倒了,但其实没有。长生!这两个字让她如当头喝棒、清夜闻钟,突然清醒过来。
春朝如同柔软的柳枝,轻轻倒在贺迎潮怀中,听着他激情澎湃的畅想,并没有多大反应。
小鹊离开窗口,静而快速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在路上她撞见了一个侍卫,那似乎是曾经为贺迎潮提鹦鹉的侍卫。
“我刚从叔公那回来,还想见见迎潮……现在看天色太晚了,想必他已经休息了。”
“不必通报,”小鹊拦住那个侍卫,竟然还能做出微笑的表情:“我看,今日还是不打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