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曲水流觞,不甚快活。
谢灵犀在屋中窝了几日,终于接受了自己重活一世这一事实,将心稳当当落在肚子里,手脚又闲得发慌。
听闻兄长说过两日再办流水席,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你好生奇怪,分明是你自己说闲暇无事,得抓紧春光干上一番。”
瞧见自家妹妹卧在窗前,神情淡淡:“我自那日见了那林峻落水,看到水就心悸,让我去曲水流觞,保不准晕死在哪。”
谢灵均“啪”地一巴掌打在她头上,音调因激动变得高了起来,“说什么混账话,什么死不死的,这回突然感了风寒,卧在床上,吓得爹天天躲屋里哭,说什么也不管用。”
谢灵犀歪着头,碰了碰窗外伸进来的簇簇桃花,“哥哥别怕,我很难杀的。”
“杀什么杀!”
谢灵均伸手覆在她额前,几时收回手,整了整衣摆,快步往屋外走,口里念念叨叨:“我得赶紧请大夫来,人怕是离傻不远了。”
却被谢灵犀一声唤住:“我答应了,明日我会去的。我与崔二姑娘同往。”
“什么嘛!”
见兄长逃窜如狡兔,谢灵犀笑声脆脆,朝着他后脑勺大声喊:“你的心上人啊!我会为你美言的!”
如果没记错,明日曲水流觞,便是燕稷与她第一次相见。
怕不是这时,那歹心就在他心里油然而生了罢?
谢灵犀自诩不是个记仇的人,前世因前世果,不过,这一世,她与燕稷自然是无缘再相识了。
翌日大早,崔漪便迎在她家门口,待谢灵犀上她的马车。
磨蹭半日不来,忍不住冲进屋里,看见人还半躺在塌上,上手就要使蛮力拉。
“灵犀!说好陪我去的,可不能言而无信!”
谢灵犀抱着枕捂脸,“我胆怯了,”她不停摇头,耍着无赖,“我不想去了阿漪,没有人会在意宴会上有没有一个谢三娘。”
崔漪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气道:“不去可就见不到那位俊美绝伦的状元郎了!”
“状元郎?”
“柳续小柳大人!见过的人都说好!”
谢灵犀听此眯了眯眼:“你倾慕他?”
崔漪闭上眼陶醉道:“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不是人之本能吗?”
“好。我去。”
美好事物,神仙郎君,较之她家兄长又如何?
谢显也来了,正在与一位文质彬彬的公子谈事,见谢灵犀过来,忙叫住她:“三娘!”
谢灵犀回了个笑:“大哥。”
“母亲时常与我说起三娘义举,一直没寻着机会与你道谢。”
谢显人如其名,做人正直周正,处事隐忍不发。
谢灵犀也爱听他说话,便多说了几句:“自家姊妹何须道谢。科考在即,大哥准备如何?”
谢显旁边那郎君健朗一笑:“三娘有所不知,灵隐素来聪颖又勤勉,我们都说明年的状元榜眼,该是他来挑了!”
这便是谢三娘?灵隐口中好的不得了的妹妹?
眼见确是风华非常,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女郎的灵秀与傲气来。
谢显不好意思地拂袖:“豫之,大丈夫不打诳语。”
“我可没瞎说,瞧今岁那柳续,连中三元,何等风光!”
名士人杰喜横赋作诗,也爱讲鸡皮八卦。今日的主角便是那前几日打马长街的状元郎。
据说那日掷果抛花的姑娘挤满了长安城酒楼的高台雅座!
一人反驳:“不不不,听说他有不足之症,险些没被花果压扁。”
另一人洋洒:“都道是马蹄扬尘,呛得他病卧家中!”
“怎么不说是骑马力竭而倒呢?”
“……”
所以状元郎病倒了。谢灵犀暗自想。
“那他美吗?”一女郎插入话头。
“美?!”
众读书人骇然:“何等谣言!”
“柳兄再不济,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好儿郎!他即使再病弱不堪、拂花照水,也当不起一个‘美’字!”
“那他俊吗?”
一人举起书卷狂夸:“自然是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日柳!如朗月入怀,翩翩公子是也啊!”
好生……夸张。
谢灵犀心中默叹,只怕阿漪女郎的心马上就要被他夺了去。
溪旁,谢灵均抓着衣袖拿起颗枣子,面上一痒,猛的打了个喷嚏。
大个头青枣落着地没了影。
“啊秋!”
旁边众郎君忙围住他,张口就来:“怎么了这是?”
“三娘刚好,你又来了。你们谢家祖传的风寒?”
“你别说,一个郎君大笑,“哈哈哈谢兄瞩春思秋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