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密道尽头,浓烟滚滚,刀兵汹汹。
四面八方听闻宝藏传言者,不管是当真谋夺,还是另有所图,亦或是浑水摸鱼看热闹的,尽皆被阵势卷入,一路似被裹挟至此。一入密道天地大变,但有前路再无回头,是以这些鱼龙混杂的江湖客只得咬紧牙关,就算不是为了那尚未摸得边际的宝藏,亦会为了保住性命、脱出困境而挣扎前行。
是以,在危机四伏的密道之中,在愈发进逼的气氛下,任何一个擦枪走火,都有可能当即引发一场再难收束的攻击与杀戮。迷烟、湿气、压抑、血腥,搅混一处,愈发通向一个黑暗无止境的彼端,在消耗体力的同时,也在狠狠催折所有迷路之人的耐心。
越往前走,这刀兵相攻、地底轰鸣的声音就发作得越狂躁,浑似在每个人耳朵眼儿里敲锣吹角,誓要压逼出最迫不及待、再难平抑的本性之恶。明枪暗箭、你死我活,纠集在这险恶而陌生的所在,一念之差,似也再不如平日那般难以抉择了。掩盖在愈发磅礴愈发激烈的四下轰鸣之中,任是多么凄厉的惨叫、多么不甘的咆哮,也不过悄然淹没。
这本也是江湖的真面目。
奈何,古往今来,这天底下,不信邪的人,从来都有。
“轰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炸响,震得整条密道上下好似天翻地覆,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得不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迫停手,只得顺着地势翻滚,一溜烟儿地咕噜下去。好容易控制住速度、稳下身形,可迎头便是一脑门子浓浓黑烟、与钻头冲脑的火油味,裹挟着山道里急窜的几缕风,倒是难得多了几分醒神的开阔。
烟尘尽散,内中尚有余力之人起身再看,密道尽头,一人举着火把正等着他们。
“……令驰云?!你——你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喏——放火,炸门呐。”
好整以暇的令二公子微微仰了仰头,众人顺着回头看去,但见密道顶上尚留着半扇残破的门,正是进来时曾见到的那只睚眦模样。而回身四顾,原来此时众人一惊脱出密道,尽数落在了另一方岔口之外的石室之中。本以为方才那一声震耳欲聋、是由于□□炸开所致,可如今身在此石室之中,却还是四面八方不绝于耳的轰鸣,就连人在此中走动的声音,似也被放大了几十倍,震得人头脑发昏,别说听声辨位,连定神都难。
“你怎么会在此处——不对,你不是一开始就……”
“就怎样?就被各位当了探路的垫脚石,滚进暗道去了?”令驰云冷嗤一声,再不理会那人,又道,“各位也算是江湖上见多识广的,行至此处,难道还看不出这地宫的蹊跷?不瞒各位,以我观之,这地宫如此繁复错落,内中曲折险恶之甚,究竟是什么级数的宝贝要下如此重手,我不敢断言;但很明显,就算是成千上万人死在内中,似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公子此话何意,不妨明说。”
“还有什么好明说的?想保住命,现在就原路返回去,不要耽搁。”
“这话便是让大家伙儿都退出?呵,二公子口气不小哇。大家伙儿千难万险死里逃生,能到此处皆是个中翘楚,若不能得窥秘宝,岂不是平白辛苦?”
“是啊,就这么一头雾水地退去,如何向门派师长兄弟交待呢?”
“还是说,二公子早有先机,甚至已经将秘宝转至他处,方才来做出这一派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我等知难而退呢?”
令驰云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方不屑一顾地冷笑,转回身去将火把插在墙上,再回头来,神色却是冷冽。
“二公子,这又是何必呢?既然已经抢占先机,为何不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何必大费周章在半路上就把我等拦截此处?劝说也好,威逼也罢,难道二公子遍闯天下,竟会不知人心之怪异,有些事越是不允便越发想做吗?”
“一方镖局什么宝贝没见过?许是这所谓秘宝只是我等俗人争夺,压根入不了人家的眼呢?堵在此处,说不定只是觉得我等不配?”
“哎,言及此处,怎的只有二公子一人在此?此前阁下与青衫一叶形影不离,怎么到了眼下紧要关头,反倒是独身一人在此,欲行万夫莫开之事?”
“莫不是遭人诳了?还是大名在外的一方镖局,居然也有被别人利用的时候?”
“这话说的,毕竟开门做生意,只要价码谈妥,什么活儿自然都能接嘛。”
“若是如此,在下自不量力,可就更加好奇这秘宝——哦,不对,既然说了这地界是为了杀人所设,那么倒想请教请教,这设下迷局、屠戮天下英豪的恶名,到底得拿什么东西交换,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啊?”
一阵嗤笑。
“所以说嘛,二公子何必在此枉做好人呢?难道在这么个暗无天日、适者生存的地方,阁下还指望着什么江湖道义?退一万步说,就是不在此处,这些人当真丧命于此,也不干着令家的事啊。何不指个明路,结个善缘,也好成人之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