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嘈杂过后，一位官员从列队中站出，隔着人群对武安帝行礼，声音中含着不赞同。
“陛下，出此论是否不妥？于公论之，柳大人位居庙堂，而诸学子不过布衣书生，妄议朝官，非礼也；于私情考之，柳大人岂可自为题目，女子清名岂容轻议；又况，因柳大人之身份，使诸学子身受束缚，不敢肆意言说，此则不能畅论矣，实违论之初衷。”
这位大人一篇话下来，于情于理说的是无可挑剔。
不等武安帝回答，柳观南便浅笑回答：“张大人，在出题之前我便已经言明，诸学子可畅所欲言，百无禁忌，我虽为出题之人，然非名次裁定者，一切皆有陛下定夺；又，诸位学子未来的官职将由严相安排，我也无干涉之权，张大人多虑了。”
说到此柳观南摇头轻笑了一声，“再者，想必诸学子之言应比不上谏议大夫。”
柳观南之言让武安帝大笑出声，更让张大人面色涨红，因为这位张大人曾为谏议大夫，曾言辞激烈斥柳观南为官。
她的话让诸学子安下了一半心，另一半是因他日若为官场同僚，还不愿意得罪于她，所以用词还需斟酌。
柳观南神色如常，嘴角依旧抿着浅浅的笑意，待将目光从张大人身上收回时，不着痕迹地从谢九安身上轻轻掠过。
武安帝见插曲已经结束，抬袖一挥，“那便开始吧。”
站在最前面的谢九安轻迈步伐上前，身姿挺拔如雪山青松，带着股韧劲。
须臾之间，所有目光皆汇聚于他一身。
谢九安，曾是上京城中最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学生拙见，若有不当之处，望陛下及各位大人海涵。”
薄唇轻启，清润的嗓音在落针可闻的朝堂之上尤为明晰。
“我朝自立国之初，便沿用了前朝的官吏选拔之法——九品中正制，官员当从世家选举，再由中正官举荐于陛下，最终由陛下来决定。”
“据学生所知，柳大人出身微寒，以出身论之，柳大人并非在举荐之列，然柳大人师从前朝鹤相，若论师承，柳大人当为上上品，另昔年柳大人为官之际，并未经过中正官举荐，恐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
“一论名，二论纲。”
“自古以来未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柳大人以女子之身出仕，实乃破世之纲常，乃石破天惊之举，以此言之，柳大人昔年为官，一不顺名二不顺纲。”
青年语速不疾不徐，伴着清朗而温润的嗓音，为听者带来一种娓娓道来之感。
“但若寻名，有名相鹤风授业在前，若论纲，有陛下开天地之先河，创举世未有之壮举在后，从此言之，柳大人为官，名实相副。”
“况柳大人得鹤相青睐，身负鹤氏传承，于此观之，柳大人实负国之栋梁之才干，女子或男子又何足挂齿？为君尽忠、为国尽瘁、为民尽诚，此乃官者之大道也。”
“另学生在民间数年，更闻君臣和睦、君圣臣贤，正因君臣一心为朝建设，创以考试之法选拔官员，学生方能立身于此。”
“依学生之拙见，柳大人先为官者，后为女子，那既为官者，其行止自有陛下明察秋毫。”
朗润的话音一落，一记微小却不容忽视的掌声在大殿之上响起。
谢九安循声去望，只见柳观南一手微动，轻轻为他鼓掌。
对上那双略带笑意的杏眼，他只觉喉间有些发紧，他向后微退一步，躬身行礼，“此乃学生一家之言，不代表旁人，若有妄言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谢九安低头并未看见柳观南的表情，只是听到她柔声回应：“无妨，规则就是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听到如此回答，谢九安不禁在想，若是父亲当年选择袖手旁观，或者站在武安帝的一边，谢家与柳观南至于到如此地步吗？
但若依他父亲刚正的性子，定还是会走上老路。
与她，不死，便不休。
“谢公子已启其端，诸君可畅所欲也。”
学子逐个出列开始论柳观南出的考题，慷慨激昂者有之，畏缩怯懦者有之，避重就轻者有之，牙牙学语者更有之。
柳观南在每个人结束之后都以掌声相鼓舞。
待十六人说完，有些官员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因这十六人中还有些自家子弟，唯有柳观南与武安帝面色如常。
这个考题是武安帝与柳观南经过慎重讨论后决定的，为官者不需要溜须拍马之人、不需要迂腐不化之人、更不需要毫无担当之人。
若颂她，那便有溜须拍马之嫌；若贬她，那便是无视她之作为，固守陈规、不知变通之人；但若离了题的本质，避重就轻只论女子或只论官者，那便是不愿得罪于她，只愿左右逢源之人，可结党营私乃朝堂之大忌。
待所有人都讲完，武安帝便命人将学子们都带出了大殿。
谢九安和一众学子站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