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兴昏睡了整整三天。
徽国每逢年节休五日不用上朝,皇帝便在恒王府守了三日。
亲眼见着他唯一皇兄的脑袋上,一缕一缕,青丝变白发。
孟荣卧在一张雕花躺椅上小憩,听见旁边床上突然传来响动,立即起身上前。
“皇兄,你终于醒了!”
靠近才发现,孟兴额上不知何时布上一层薄汗,面色在满头白发映衬下更显苍白。
他眼神空洞,虚望向自己伸出的左手,好似要透过空气抓住什么。
口中低声呢喃着:“娘子……”
梦中画面在眼前与现实重叠后消散,他惊恐地转头,对上孟荣关切的目光,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面前的人,用嘶哑的嗓子狂喊出声。
“娘子……我的娘子在哪?徐睿娇在哪!”
皇帝不敢直面他狠戾可怖的视线,任由小臂被掐得生疼,声音艰涩。
“她……没了。”
上一秒还禁锢着他的双手倏然垂落,孟兴无力的身体又要倒下,孟荣连忙扶住。
是啊……娘子死了。
是我杀了徐睿娇,我杀了……我最爱的人。
思绪渐渐清晰,白发的恒王神色愈发黯淡下来,整个人如同失去生机。
孟荣见他没了反应,急忙让一旁的贴身太监德全将守在隔壁的何太医带进来。
正要侧身给何太医让出位置时,孟兴猛地回魂,淡漠的目光乍然看过来。
“你早就知道了。”
他僵硬地扭头,又对着何太医说:“你们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不懂自己的心。”
孟兴喉咙里挤出仇恨的怪笑声,恨的是他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爷,您冷静一点,万万不可动气!”
何太医话音刚落,孟兴一口黑血喷出,又晕了过去。
———
孟兴这次只昏迷了半天。
醒来后,他瞪着双目,一言不发,不吃不喝,将所有来劝他的人视为空气,完全丧失生的意志。
昏迷时好歹还能喂食喂药,醒了状况反而更差。
孟荣只能使出杀手锏。
“皇兄,你若执意如此,我便杀了蕊清的父母兄弟。再杀掉你的王妃、小妾、府里的下人,杀掉每一个徐睿娇想保护的人。”
“你已经杀了她,还要害死他们,是吗?”
“你忘记她的遗言了吗?”
孟兴瞳孔一缩,本就越来越慢的心跳暂停了两秒。
因他而死的人,当然应算作是被他杀掉的。
徐睿娇亦在此列。
现在回想起她最后的话,才明白娘子不仅是不让他杀掉那些人,更是不允许他得知真相后自己寻求解脱。
曾经这些人是她身上的枷锁,如今被她用诅咒转移给他。
孟兴被混沌黑暗占据的浑浑噩噩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要他也尝尝活在地狱里的滋味。
好,娘子。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和回忆里的徐睿娇对话。从前在常安镇时,他每每都是这样应她。
如果这是你的报复,我甘之如饴。
———
孟兴能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到落英院去。
皇帝没有随意处理徐睿娇的尸体,而是连夜叫人打了冰棺,又用了秘法暂时封存在那里。
此时徐睿娇冰冷僵硬的身躯被放在空荡荡的地面上的一座石棺内,换上了一身精致的雀蓝直裾——
孟兴记得,在常安镇上某天,她推着轮椅带他散步,路过一家成衣铺时,她曾盯着一件这种颜色的普通长衫看过很久。
当时她说自己杀猪割肉用不上这样的衣服,便没有买。
可他手上明明不差那点银两了,怎么没有想过要送给娘子?
还在心里骂她粗鲁又丑陋,配不上这样的衣服。
苦涩的滋味蔓延在心底,孟兴伏下身颤抖着指尖轻触徐睿娇凹陷的面颊。
她是屠户家的女儿,从小再不济也没有缺过油水。到他这里居然瘦成一层皮。
啊……他怎么会才发现呢,自己明明总在半夜时嫌她硌人,将她踢下床去罚跪不是吗。
曾经对她作过的恶,一桩桩一件件化作细针刺进孟兴的心脏,带来永无止境的疼痛。
孟兴贪恋的目光定格在徐睿娇张扬的翘起的嘴角上,内心凄然,死去竟成了她最快乐的事。
或许重要的不是死去,而是离开我。
他嘴角向下,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自嘲地轻笑。
许久,他才让风竹扶起自己。
尸体已经保存了五天,秘法也无法继续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