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紫衣忍不住泪盈于睫。
十二年。
整整一十二年。
于如今的顾紫衣而言,距离她与前世的谢辞碎玉以别,已经十二年了。
他们二十岁成婚,二十八岁时谢家谋逆之事事发,在她的周旋之下谢辞被流放朔方。不久便被顾朱方杀害于流放途中。
顾朱方自己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一切都不过是在顾朱衣的授意下罢了。
可笑她当年还真的相信顾朱衣的说辞,以为她真的是迫不得已才对谢辞赶尽杀绝。
她痴痴地望着面前的谢辞。
如今还堪堪只是个十七岁的俊秀少年的谢辞。
长身玉立,风采卓然。
他们夫妻二人,同年生于帝京,长于帝京,竟然在十二年间先后埋骨他乡,都未能再回到帝京。
如今,跨过两世的迢递光阴,时空流转,他们又重逢于此。
一切尚未开始,一切等待发生。
顾紫衣眼前不由得一阵炫目。
若不是身边有林鸢扶着,她险些站立不住。
面对这样芝兰玉树一般的谢辞,顾紫衣实在无法将他与前世曾囚禁过她、险些策反成贤侯麾下三十万大军的那个狼子野心的谢辞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个人。
一世夫妻,谢辞就算是野心勃勃,相待于她,却足以称得一声情深义重。
却是她辜负了。
这人被她压在脚下,一身狼狈的时候,眸光依然亮如星子:“紫衣,你会后悔的。”
顾紫衣当时回了他什么?
她居然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是一些如今想来可笑的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可是她却始终记得,记得他容颜污损,清润眉目却一如往昔。
顾紫衣当时一心守家为国,却从不曾想过这家到底应该如何护,这国到底值不值得守。
直至谢辞死后多年,他的预言一一应验。
君主昏聩,世家污浊,异族强盛。
顾朱衣又以军事之名,外放顾紫衣于朔方,一去十二年。隔绝消息,被排斥在权力中枢之外。
最后家国沦陷,顾紫衣手握十万大军,却被自己人绊在朔方,进退两难。
直到最后,她惊闻帝都陷落之时,整军欲抗旨驰援,却被顾朱衣派来的刺客斩于马下。
顾紫衣的确是后悔了。
临死之时,她何尝没有思念过他?
远赴朔方十二载,她筑庐在他坟茔之畔,那双哀切的眼夜夜入她梦怀。
除了谢辞,没有人值得她亏待自己和自己的爱人,没有人值得她奋不顾身地付出一切。
今生今世,她愿一心为他、也为自己,甘愿做一对颠覆社稷的乱臣贼子。
相守着大好山河,也守着万千黎民,绝不使中原一寸土地,落入蛮族之手。
前世她亏欠谢辞的,今世都会一一奉还给他。
谢家姐弟在她身前站定,一个身怀六甲,姿态却依旧娴雅;一个长身玉立,皎如玉树临风前。
“实在是对不住。”看着面前的谢蕴与谢辞,顾紫衣郑重其事道。
她放开林鸢的手,微退一步,向谢蕴——更是向谢辞,端正地行了个大礼。
明明知晓不合时宜,但她实在无法不在重见谢辞的第一时间向他致歉。
还好这是她父亲的丧仪,谢蕴是她未来夫家长姐,又贵为归远公夫人,她的大礼并不算是突兀。
谢蕴面露微讶,温言道:“成贤侯为国捐躯,无人不景仰,妹妹没有什么对不住谢家的。”
顾紫衣当年急于订亲,京中身份合适的适龄子弟又怎肯仓促订婚,只有谢辞正值病重,家中为了替他冲喜求上门来,顾紫衣方才匆匆与谢辞订了亲。
谢家门第不低,谢辞也是长子。却因谢辞身子不好,更兼之前与顾家议亲的乃是堂堂皇太子殿下,使得这门亲事多少有些低嫁的意味。
如今成贤侯新丧,顾紫衣要守孝三年,冲喜一事自然是无法实现了,谢蕴自以为顾紫衣是在为此事致歉。
而顾紫衣深觉亏欠的是,她前世婚后常年远居边疆,一心为成贤侯府筹措,对谢家、对谢辞实在算不得经心。
而谢辞,却为她付出了所有。
她践踏了他的一颗真心,她将这样皎如明月一般的人拖进了污泥,她害他暴尸于荒野,她的确是深愧于谢辞、深愧于谢家。
“自文定之后,阿辞的身子便好多了。妹妹是有福之人。”谢蕴执着她的手,温声道:“妹妹莫怪阿辞今日来得迟,他本已到了,听说妹妹晕倒方才到我家中请我过来帮帮忙。”
顾紫衣大惊道:“这可万万使不得!”
谢蕴正身怀六甲,如何经得起操劳!
她不由自主地向谢辞投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