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问:“你叫什么。”
男人也没有计较在问题上的得与失,纵使对方并没有回答他方才的问题,他回:“易清霖。”
易清霖,鹿之喃在心里沉默的念了遍这个名字。
她看着眼下毫无生机的男人,这就是她从未见过面,生物学上的父亲。
只是相比较于他的名字,她更想知道,生她爱她育她的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除了方曼茹。”鹿之喃说话的语气停顿,像是有些紧张,喉咙轻微滚动,生理性的吞咽,口水划过的瞬间,食管有些灼烧般的钝痛,直至心脏处。
“除了方曼茹,你还交往过什么女人。”随后她又补充,“不用交往,只是发生关系的,也算。”
鹿之喃说这句话,仿佛是自己拿着带有倒刺的刀尖,对自己心脏毫不留情的贯穿。
这句话不止侮辱了她自己,对早已归于浮沉之中的母亲,又何尝不是种变相羞辱。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的表情是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落寞,他说:“没有。”
呵。
鹿之喃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没有比现在更觉得讽刺的时刻。
她很想现在就把面前的人从床上拎起来,问他,如果没有,那她又是什么东西。
敢做不敢认,又在这装出副生无可恋,一心求死的模样,瞎都瞎了,惺惺作态给谁看。
瞎子看不见自己伪善的嘴脸,令人作恶的从来都不是眼盲,而是眼盲心也瞎。
“你真令人恶心。”鹿之喃说。
男人沉默,对面前女孩说的话表示认同,他确实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易清霖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能感受到女孩对自己的厌恶,甚至憎恨,但他不知道这些从何而来,又问一遍方才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你不配知道我是谁。”鹿之喃垂眸睨着他,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从兜里翻出便签纸,写下一串数字,扔给他。
轻飘飘稀薄的纸张飘荡摇曳在空中,缓慢滑落,鹿之喃不会给他放到床上,像是没有触碰,就算近距离,也会沾染上令她厌恶的东西似的。
“哪天想起来就联系我。”鹿之喃说:“虽然你是个瞎子,但总会找到其他办法,你确实废物,努力活着和努力去死都没做到,但有些事,还是要用你那愚蠢的脑子好好想想。”
说完,鹿之喃转身就走,对身后的男人没有半分留恋,亦或者可怜。
易清霖感受到女孩要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心慌,居然有些不受控制的想伸出手拽住她,让她不要走。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
但可能是卧床太久,男人的身体很虚弱,身体刚起身就不受控制的往床下栽倒,随着扑通一声闷响,易清霖摔下床。
空气中仿佛还留存着方才那女孩的味道。
但他知道,女孩走了,没有再回头看过自己一眼。
易清霖想起她刚才说的话,男人双手撑在地板上,努力直起自己的身体,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用瘦骨嶙峋,剧烈颤抖的手向前爬着摸索。
找了许久,他才在另一侧靠近窗户的床尾处,找到那张不足三寸,滑动在空中半刻,轻飘飘落在地上的便签纸张。
跪在地上的男人胸口剧烈起伏,他已经数年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人了。
手掌心里轻到没有丝毫重量的便签纸,此刻仿佛有万斤重。
易清霖不敢太用力,怕弄破,弄皱,他也不知道女孩用的什么笔,会不会被他手里的汗水打湿,弄花。
他甚至有一瞬的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在女孩开口问他的时候说真话。
可他真的有资格提那个人的名字吗?
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生命中,不过是年少时期的一个错误,或者甚至是耻辱。
鹿之喃走出院子,靠坐在不远处,树下的石头上平复情绪,她知道易清霖摔到了,也知道他想叫住自己。
可她无法做到回头,无法做到怜悯。
如果易清霖可怜,那她的母亲又何尝不是更可怜呢。
怜悯他,这种想法何其可笑。
妈妈那些年又被谁真正怜悯过。
鹿之喃甚至在方才见到那人的时,亲眼瞧见他如今这般苟延残喘的模样,心里还有片刻庆幸。
鹿之喃没呆太久,整理好思绪后,准备走回宴会厅,途中路路过一栋小楼,看起来应该是方沁苑的主楼,她这次走的是另一个方向,来时并没有见到过这里。
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因为她本来要找的就是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幸运,主楼今天居然也没什么人,鹿之喃只在厨房见到一个中年妇女,关着门在里头面对烤箱坐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在面壁思过似的。
鹿之喃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