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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盈走在宫廷小道上,步履越来越快,快到连周边花草山石全变得模糊不可见。
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叫住了她。
“阿姐?”
姜采盈停住脚步。身后,少帝姜叡身穿华丽金丝银线龙袍,衬得他身姿修长提拔,面容虽难掩青涩,可神态之间威仪却由不得人小瞧。
一旁侍立的程太保,恭敬地朝姜采盈行了个礼,随后退至一旁。
见着她,少帝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雀跃。他与姜采盈一母同胞,自幼一块玩耍。
自从阿姐及笄出宫后,他能见阿姐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想见阿姐还得传口谕,经司礼监受理下达。
他登基后,两人之间又生分不少。前些日子他还就赐婚一事与阿姐大吵了一架,这几日,少帝一直想找个关系缓和一下。
“参见陛下。”
“阿姐,朕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行这些虚礼,朕不喜欢。”
姜采盈心下被宽慰几分,刚扬起嘴角,脑中却电光火石地突然闪过梦里画面。
少帝的头颅被贼人插进地宫的石壁,那双圆睁的眼睛死死地向她盯去,好像在哭着对着她说:“阿姐,朕不想死。”
“阿姐,替朕报仇。”
“阿姐,你怎么哭了?”少帝一阵心惊,他微微垫着脚,下意识地用龙袍的袖子为她拭泪。
“咳咳”,程太保在旁轻声提示,“陛下,这不合规矩。被太傅看到了,可不好。”
太傅丁仪,自姜叡为少帝起,便被先帝选在他身边辅佐。
在如今廉臣该死,权臣当道的朝局中,丁太傅始终持身中正,不与贪佞合污,更尽心尽力教导着尚为年幼的君主。
有他教导,少帝才得以保全一丝皇族的尊严与血性,姜采盈不由得宽慰几分。
可姜叡却脸一沉,拂袖道:“朕可是一国之君,亚父说过,朕不必怕任何人。”
姜采盈不由地苦笑。
陛下对卫衡,果真算得上言听计从。身为君主,这可不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当前,她却可利用少帝对卫衡的尊敬,拒了与李漠的婚约。
“陛下,我有事想同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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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少帝脸色深沉,全然啊不似方才那般青涩懵懂,他挑眉斥道:“阿姐,朕说过,这件事情不准你再提。”
姜采盈背脊挺直,双手交握行了个大礼,宽大的双袖因她的动作微微地摆着。
“陛下,不是昌宁不愿嫁,而是不能。”
少帝闻言,不禁阴冷地皱了下眉,“笑话,朕圣旨已下,谁还敢逼阿姐忤逆圣旨不成?”
“倘若那人,是大司马呢?”
姜叡的嗓音略显迟疑,殿中沉寂了半晌。
“什么,亚父?”
姜采盈敬跪于地,不动声色地取下脖子上围着的巾帕。鲜红的印子,似一抹红梅清晰地刻在白皙晶莹的肌肤上。
“陛下也知大司马与昌宁年少相识,形影不离。只不过由于父皇器重,他被调任江南,我二人之间又生了些嫌隙,这些年来,昌宁原以为与他缘分已尽。”
姜采盈掐着嗓子,令语气变得更加恳切些,“这才应下了陛下的赐婚圣旨。只是今日再重逢,大司马与昌宁共话从前,才发现我二人心意未改,情深如昨...还请陛下成...”
“住口!”
姜叡的脚步,竟不由地退了退。
她却抬头见少帝双眸迸裂火光,袖袍一甩将龙案上所有奏折狠狠地甩落在地。
“阿姐,你这是在逼朕?”
姜采盈愣住了,她看到少帝阴鸷的眼神透着狠戾,一股悚然的冷意自后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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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养心殿的大门出去后,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这庄严肃穆的宫墙之中,将所有一切都衬得橙红如火。
离去之前,程太保轻飘飘地落下几句话,却如一道惊雷,凭空劈醒了混沌的她。
他说:“公主当真以为,圣上为您和李世子赐婚,仅仅是为了成全您二人的情投意合,佳偶天成?”
姜采盈后背一惊,程太保已敛下眼眸,拂尘一甩,姿态恭敬地往内殿走去。
须臾过后,大殿内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一层一层响彻宫墙,“宣大司马觐见!”
姜采盈内心一顿,是啊。
她的阿弟,怎可能还是那个稚嫩的孩童?帝王权术,纵横捭阖,恐怕他早已深得父皇真传。
如今少帝势微,朝中大事又全倚靠大司马。可这并不代表少帝甘作傀儡,令天下人耻笑。
历朝历代以来,有多少君王赐婚,是为了成就一段佳缘?不过是政治联姻罢了。
她也不例外。
是陛下...选中了淮西李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