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宁都郡王府回来,圣人就传诏九州,上谕:清州公主适哈丹,元十一王为哈丹副节度使,于四月初一一同随往;湘江公主二女儿平元翁主配阳江侯第五子黎遐,并赐黎遐建平刺史之职,擢升为齐阳伯。
灵树为黎玥瑶梳洗时,念着这道旨意。她年纪瞧着不大,有圆圆的脸和圆圆的眼睛,嗓音如晨起听到的雀鸣。黎玥瑶笑道:“你声音真好听。”
灵树应道:“是呢,公主小时候也这么说。所以每晚要奴婢给公主唱歌。”
黎玥瑶问道:“哦?是吗,姎不记得了。”
灵树笑道:“公主那时候才多大?那时候小太子每晚要听《千字文》入眠,奴婢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典记,识得字,就让奴婢哄小太子。后来公主来了,念文章公主觉得没意思,就换成唱歌了。”
“还有这个典故。”
灵树为她耳边别上明珠珰,一边整理一边笑道:“后来奴婢会做绒花簪子,就把奴婢指给公主梳头了。想来公主不会记得了,奴婢当年做得第一支簪子是白兔明月样式的。这么多年,怕是遗失了。”
黎玥瑶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既然念得了圣旨,可想过什么?”
灵树一笑,回道:“奴婢只听公主的。”
“可从前姎不是你的正经主子,如今也不是。既然你说你认得字,那还是继续当宫里的典记。”
灵树低头称诺。黎玥瑶莞尔一笑:“听说,太子侧妃阴氏是你的堂妹,煌煌阴家,也教养女儿,你从小读书写字,想来不是一辈子给人哄孩子梳头的。”
听到有人说自己孩童事,灵树不免心中动摇,颤巍巍地道了一句:“公主?”
黎玥瑶道:“姎断没有让你少经离乱,老了还要去异乡受苦的理由。只是求你一件事,我认识你一场,只怕此一去再无归途,幸而首平陵去缉熙不远,我生时父母缘浅,只盼阿姑在我走后可以提醒皇后,年年祭扫。父皇母后受天下供养,锦衣玉食一生,身后若惨淡不堪,天下人会说上位者的不是。”
灵树偷瞄她一眼,她说得平静,神情也没有波澜,老成得不像是个文弱女郎。只见她继续道:“你走吧,回兴庆殿复命吧。若我们有缘再见,你再为唱儿时的歌。”
灵树点点头,告了声:“诺。”转身走了三俩步,蓦然回头道:“哄孩子的歌奴婢还记得,眼下就可以唱给殿下听。”
黎玥瑶摆摆手,笑道:“不要,我怕你唱了,姎就舍不得走了。”
灵树走后,郑绾走了进来,试探道:“殿下今日去东宫吗?”
此刻晨光毫无保留地照在她的脸上,白皙得如同刚烧就的瓷器,没有一丝瑕疵。她木然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声音。“去,为什么不去,十一兄还被昌平拘着,为什么不去?”
郑绾过来扶起她笑道:“好,步辇已经备好了,请殿下移步。”
待皇宫被抛在身后渐行渐远,郑绾看着心不在焉的黎玥瑶问道:“殿下,想什么呢?”
黎玥瑶道:“在想姎可曾有过一只发簪,是玉兔明月的样式?”
郑绾笑道:“不知道。妾不是自小服侍殿下的。”
“姎知道的。”她叹了一口气。
郑绾笑道:“殿下似乎很喜欢灵树姐姐,为什么不留下她?”
“姎似乎对十年前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她歪着头望向郑绾,道:“譬如郑绾姐姐你,十年才前二十岁,陪姎蹉跎了好年华,你就不想通过别人的眼睛,别人的嘴巴,知道十年前的自己该是多么肆意美好吗?”
郑绾语滞,半晌才道:“不想。”
黎玥瑶扑哧一笑道:“那是因为你记得,而我,什么都忘了,连爹娘都忘了。”她顺势拉起郑绾冰冷的手,只觉和自己一样冷,“还想捂捂自己的手,没想到你也这样的冷。”她索性端正了身子,抱起一旁的汤婆子,拉着她的手一起捂着,“灵树,阴灵树。姑父有嫡母姓阴,太子有妃姓阴,长孙有母姓阴。姎信不过她。”
二人聊罢便假寐养神一会,忽然外面有人来报:“东宫欲至,请问殿下莅侧门还是正门?”
郑绾不解,怒道:“你怎么问这种话,殿下千金之体,千乘之尊,走得了丽正门,走不了东宫正门?”
那御马使道:“姑娘息怒,小的糊涂,原以为殿下莅东宫是为了十一大王,是小的图快了。”
郑绾听着,只觉得憋了一肚子气,脸上却不好发作,怕黎玥瑶心里难过,便开口道:“妾十年前,见过太子妃王氏。”
“哦?姎十年前应该也见过她,昨日听说她叫‘姁’,‘王书姁’,姎念着似乎很熟悉。”黎玥瑶闭着眼睛,像是也在回想一样。“听说太子妃待人很好,陈国国破之前,太子与太子妃二人也是羡煞旁人的伉俪一对。”
郑绾应道:“是,谁能忍受自己的枕边人害得自己国破家亡呢?”
马车渐渐停稳,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