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银生亲笔。
“爹写了什么?”段烈问。
段杰便大声念出来:“阿安吾女,为父此生对你有愧,见信之时吾父已不在人世,不必担忧相见违誓。”
一句话说得段安眼眶里的泪终是无声落下。
段杰顿了顿,继续往下念:“吾十三岁丧父,至此家道中落,读书不成,教子无方,百年后自当去祖先处领罚,唯根生小弟,亏欠良多,不堪为人兄长。”
段根生眸光闪烁,倔强之色渐缓,只鼻腔里缓缓哼了一声。
“阿杰觅得佳妇,阿照老实,阿烈幼稚,从今往后,该当自立。”
段杰读到这里,瞥一眼段焘,继续道:“家累颇多,多赖邻里关照,人情往来欠账良多,为父失职,带累我儿。”
段焘的脸顿时青一阵白一阵,五个儿女,便是连麦氏都提到一嘴,独缺他一人。
接下来,是长长的一张单子,上头详细列明了某年某月,因某事借某人多少钱,约定利息几何等等。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些债,竟是从段银生与段根生兄弟还未分家时便开始的。
其中几项比较大的开支有:
一、段银生母亲去世,虽仅薄棺一副,但那时兄弟二人年纪都不大,年景又不好,无人肯借钱,于是借的高利贷,当时的一百文,如今已利滚利到了十两银子。
二、段根生娶妻花费,聘财一两,邻村曹家所借,如今本金加利息,还剩一百文欠账。
三、段焘求学,笔墨纸张、夫子束脩、四时八节节礼,这些年陆陆续续找数十户邻家周济,有借有还,进账出账的,竟是满满写了一整张纸,如今还欠着五两的债。
四、段焘成婚,聘财十两,借的高利贷,如今利滚利已有三十两银子。
后头的花销基本段焘是大头,间或夹杂一些段银生在药店的赊账,以及春种时的买谷钱等等。
段杰每念一句,段焘夫妻俩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令段杰意外的是,最后段银生竟还记录了麦氏的嫁妆银子十两,叮嘱段家兄弟必要归还麦氏。
林林总总,上头的欠账高达八十两银子。
朱氏想到当初给自己的聘礼不过一两银子,且自己比大嫂晚了足有六年才进门,只觉得满腹牢骚:“爹也忒偏心。”
不过,眼下谁也没空去管她的玻璃心。
待段杰念完,段安问:“这些债,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钱氏道:“兄弟四个,自然是等分四份。不对,这里头也有二叔的花费,理当剔除这部分才是。”
苗氏立刻不依:“无凭无据的,你们上下嘴皮一碰就想叫我们认下这么大一笔债,不能够!”
段安道:“哦?是不是无凭无据,二婶说了不算,二叔,您说呢?”
段根生的脸色晦暗不明,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段安笑:“我记得当初爹说分家时,二叔二婶可是老大不情愿,这些年没少在背后说我爹分家不公吧?当然,您明面上的说辞是幼弟刚刚成家就被单分出去,兄长太过薄情!二叔,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问您,您当真觉着分家于您而言,是一件坏事?”
段根生不说话,段安替他说:“我们大房五个子女,四个是儿子。我爹的心病您也不是不知道,他这一生宁愿将自己活活累死,就盼着子孙中能出个龙凤光宗耀祖!您瞧瞧我这好弟弟,一成亲就忙不迭去捧岳家的臭脚,便可知这家里供着好几个读书人,那是多大的拖累了!还是您当真高风亮节,愿意同长兄一道,一生一世供养着侄儿们,甚至侄孙们?”
段根生的沉默,震耳欲聋。
段安故意对段照道:“傻子才会干这赔本的买卖哩,是吧,三弟?”
段照被说得低下头去。
段安满面寒霜:“您这些年耿耿于怀,无非是听旁人挑唆,说段家祖上富过,再怎么落魄那传家的宝贝好歹也会死死留上几件!我爹待您如何,可笑却比不过旁人似是而非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当年爹分家分得爽快,将你们一家清清爽爽分了出去,半分债务也没叫你们沾染,反倒越发坐实了猜忌,您便一意以为我爹私藏了宝贝!”
段根生再也按捺不住:“难道不是?大嫂子多么精明市侩的一个人,就连家务做活也分得清清楚楚不肯多做一件的,弟妹头一天进门第二日便只扫半边堂屋的人,当年若非心里有鬼,如何肯背下全部债务?!”
“那是因我爹一人扛下所有!”段安冷笑,“我娘向来自私,只要不累着她,她也懒得管旁人死活!若非分家以后爹便答应再不叫娘做任何重活,风里雨里娘永远安坐在家里,你以为,你以为!”
段安说的句句血泪:“那年夏天二弟要进学,唯一的裤子却破得不成样子,央求娘给他买布回来做条裤头,娘却轻描淡写说干脆别上学得了!二弟无法只得向学堂告了一日假,后来还是我把自己的里衣裁了,二弟好歹不用光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