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半百的天子端坐在高位上沉默不语,南辰王却对着帝姬殿下步步紧逼。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满朝文武都缩着头像个鹌鹑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堂兄,”孟君轲全然不被这氛围影响,甚至笑眯眯道:“烦请离我远一些,你脸上褶子太多了,我不喜欢。”单论态度倒是客气有礼得很。
这言论说是毫不留情都不为过,但在场大臣们愣是没有一个露出惊愕的表情——毕竟他们这位帝姬,从小就是如此恣意妄行的性子,无论什么场合只要她想,便一定能闹得天翻地覆。莫说是一个小小的南辰王,就算是面对九五之尊,还不是说翻脸的时候就翻脸?
南辰王被这回复噎了一下,竟也忍不住被她的思路带着走——自己脸上褶子多吗?这不该啊,他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才是!昨夜小妾还娇呼他雄风不减当年呢!
就在南辰王这一愣神的功夫,一道清雅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臣下斗胆进言,望陛下能够先行封赏三军。将士们抛洒热血为国征战,乃是保家卫国的忠勇义士!莫说是今日北魏前来求和,即便是他日北魏大军压境要求交出首将,也该按照先来后到论功行赏!出兵征讨乃是君王的决定,将士们为君效忠那便该赏,若非如此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日后还有谁能抱着一腔热血为君尽忠?”
他声音清冽却掷地有声,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只不过众人并非被他说服,而是都在暗自心惊:这新晋的刑部侍郎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那南辰王和帝姬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家神仙打架,他顾清竹一个凡人非眼巴巴掺和进去,但凡得罪哪个都够他喝一壶的了!不仅如此,这厮话里话外竟开始指责起帝王来了,胆子也忒大!
就连孟君轲都忍不住侧目——嗯?朝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身如柏松的俊秀儿郎?且瞧他身着靛青云纹袍,如此年轻就身居从三品,想来又是哪家的世家子弟吧,自己看他确实也有几分面善。
一直沉默的天子终于表态:“南辰王与顾爱卿都言之有理。君轲,不若你先说说,那北魏的二皇子如今在何处了?”
面对天子的敲打,孟君轲丝毫不怵,流畅道:“父君有所不知,那拓跋禹驰骋沙场多年绝非浪得虚名!如此人物,寻常牢笼和狱卒根本禁锢不了他,这样重要的战俘,自然是要安置在我帝姬府方能安心!”
这理由……虽说有些牵强,但面上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天子向南辰王安抚道:“孟策,如此你便可安心了吧?那二皇子如今正全须全尾地待在帝姬府呢,想来不会影响和谈之事。”
南辰王为难道:“陛下,这实在于理不合啊!”
“于理不合?”孟君轲眉眼一挑,有恃无恐得很,“那拓跋禹能同我过招百余式都不显疲态,那堂兄倒是说说,将他关押到何处最为合适?”
此话一出,大家就都闭嘴了。
南魏朝堂上有条不成文的共识:只论战力,帝姬乃是板上钉钉的魁首。
这事儿细说甚至可以追溯到帝姬抓周时:据说小帝姬在一众胭脂水粉、金银针线中爬了半晌也没挑出自己喜欢的物什,最后干脆一股脑将这些东西全部从桌上扫落,然后爬到御前侍卫总管的方向,一把薅住了他的腰间佩刀。
彼时年轻的天子怔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巾帼不让须眉!她喜欢什么,以后便让她去学什么!朕的女儿,无需拘着性子!”
三岁话都还没说利索呢,帝姬便已开始习刀,她吃得了苦又极有天分,十三岁时所有武学师傅便都不愿再教她了——因为他们已教无可教。
帝姬十七岁生辰宴时,天子一时兴起,命她与一众将军和御前侍卫比武,结果十人同上都不是她的对手。直到那时,朝臣们大多还在心中腹诽不屑:一堆五大三粗、征战多年的大将军,还能打不过一个女娃娃?这拍马屁拍得他们自己脸上都不害臊吗?
这误会一直延续了两年,直到帝姬随陛下微服私巡时惊遇一批乱臣贼子,那贼子们有备而来,将护卫们乃至御前侍卫总管都杀得一干二净,帝姬却只凭一己之力成功护住了陛下,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众人才开始正视帝姬的实力。
是以百姓及军中普通将士们或许不知,但此刻能够立于殿内、处于南魏权力中心的这群人却心知肚明:论单打独斗,在场所有武将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拓跋禹既然能同帝姬过上百余招都不显疲态,除非像对待死囚一样将他关押起来方才稳妥,但凡他想生事,想要牵制住他都是件有难度的事情——但如今和谈一事形势不明,将人死死关押起来恐怕不是上上之策。
环顾一周,孟君轲用目光锁住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二位大人可有人愿意接手关押拓跋禹一事?”
那拓跋禹又不是普通犯人,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傻子才上赶着接手!闻言,刑部尚书立刻表态:“任凭帝姬安置便是。”
大理寺卿也立刻附和:“我国帝姬接待他国皇子,与法与礼都没什么可指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