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掉烦人的刘美丽，苏妍径直往南边那走。
她穿着身灰色破烂补丁，帽檐又压得很低，挽着水桶从一心一意觅食的人群里走过并不起眼。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尖叫：
“桂花快把桶拿过来！这里有好多蛤蜊！”
这一声犹如凉水溅到了油锅里，瞬间就炸开了花，周围数十道目光汇集过来，下一秒，也不知谁带的头，村民们一窝蜂似的全都冲了过去！
“别抢！都别抢！这是我先发现的！是我的！桂花，铁牛，快拦住他们！”
“贾包子，我草你姥姥！再抢老子砍断你手！”
“苏二狗！快把蛤蜊还给我！”
“蛤蜊上写了你长贵的名字吗？这片海滩是红树湾公社的，大家都有份。”
“对！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要看脚底一大片蛤蜊转眼就被抢了个精光，苏长贵怒火冲天，像一只彻底被激怒的野兽，双眸猩红，太阳穴青筋暴起，他抡起手里的铁铲照着苏二狗后脑勺狠狠拍了下去！
“咚——”
铁铲正中后脑门，苏二狗两眼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汩汩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迅速染红底下那片湿润的沙砾。
“哎呀！不好啦！长贵打死人了！快跑啊！”
现场顷刻间混乱一团，一个个像无头苍蝇般抱头鼠窜，临走前还不忘把苏二狗桶里的几只蛤蜊瓜分干净。
苏妍差点被人撞倒，赶忙往旁边让了让。
前后不过短短几分钟，这片海滩就剩下四个当事人和一个围观吃瓜群众。
铁牛吓坏了，惨白着脸躲到他妈身后，“爹娘！怎么办啊，二狗叔他是不是真死了？”
桂花哪里会料想到这个结果，怔怔站在原地半天后，强忍着恐惧推了推她男人胳膊：
“长贵，长贵，你去看看人还有气没？”
从愤怒中回过神来的苏长贵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死人”，脚步踉跄着往后退，手中铁铲滑下来，哐当掉在了地上。
他双目失神，嘴里颠三倒四地喃喃自语：
“桂花，我杀人了，杀人了，我也活不成了……我杀人了，我要死了……死了……”
听到这话，铁牛畏畏缩缩从桂花身后探出脑袋，手指苏长贵，无情道：
“人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要抓也只抓你。娘，赶紧和爹离婚吧，咱们现在去公社开证明跟杀人犯撇清关系！”
桂花愣了下，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向自己儿子，手指哆哆嗦嗦指他半晌，咬牙反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畜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是你亲爹！我是不会跟长贵离婚的，要走你走，我不走。”
“娘，杀人是要偿命的。你难道想以后左邻右舍天天戳咱们脊梁骨？还有，哪家姑娘会愿意跟杀人犯的儿子处对象？你要想清楚了。”铁牛捂住被打疼的脸，苦口婆心劝道。
桂花彻底被他这番话激怒了，脱下鞋底啪啪抽了过去，怒吼道：
“滚！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和长贵以后没你这个儿子！长贵打人是不对，但是他们抢东西在先，他们哪来的脸来戳我脊梁骨？！呸！”
铁牛被打得连滚带爬逃走，嘴里唧唧歪歪道：“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我现在就去公社揭发你们……你等着……”
他一走，桂花顿时泄了气，鞋子一丢，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嚎啕大哭起来。
缓过神来的苏长贵扑过去绝望地抱住自己媳妇，“桂花，是我连累了你啊……”
海风呜咽，两人嘶哑的哭声响彻整个海滩，那么苦涩，仿佛从黄莲里浸泡过似的。
出了这档子事，刚才还到处是人的沙滩早已变得空空荡荡。
要不是饿得太久，几个蛤蜊，何至于此。
目睹整个过程的苏妍到底于心不忍，提着桶走了过去。
那苏二狗脸朝下躺着一动不动，后脑勺的伤口仍在流血，看上去生机全无。
苏妍戴上手套，蹲下身掰过那人的脸。
只见苏二狗双眸紧闭，枯黄的脸上沾满沙子，透出一股隐约的灰败之气。
她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没带手套的手在他鼻尖下端探了探，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气若游丝，但还没死。
她当即转身，走到还沉浸在痛哭中的苏长贵身侧，抓住他衣摆用力一扯。
嘶——
本就破烂不堪的外套根本架不住外力，这一撕直接将半件衣服都扯了下来，露出里面更加破烂的背心。
正在伤心的苏长贵突然觉得身子一凉，松开老婆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哭了，转头看向肇事者。
瞥见苏妍手里的破布，又气又无奈道：
“他们抢我的蛤蜊也就算了，我都要死了，你连这件破衣裳也不给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