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军苍州大营绝不是个养闲人的地方。营中平时就忙,最近更是人人忙得马不停蹄脚不沾地。不为别的,落雁滩一战伤亡实在惨重,军马的事情、军需的事情、征兵的事情、练兵的事情,这个那个处处都得有人操心。刚刚从北边带回来一批战马,这两天又忙着招募骑兵,齐怀安天不亮起了个大早,迷迷瞪瞪脸都没洗,一出门差点迎面跟人撞上。
“老薛?”齐怀安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杵在自己门口这位,“杵这儿干嘛呢?”
“你自个儿看……”薛皓神神秘秘伸出一指,遥遥指向城墙高处。
齐怀安眯缝着眼睛抬头去看,第一眼就看见了远处萧弘的背影。正想说“将军一向早起,这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他再一看,“诶~那不是??这大冷的天,公主怎么也这么早就起来吹西北风?”
薛皓摆了摆手,“人家不冷,咱俩这样的才冷。空虚,寂寞,冷。”说着凭空划了个圈,把远处城墙上那两人的身影圈到了一起,一脸我就知道早晚会是这样的表情。
齐怀安这边看看,那边看看,恍然大悟,“感情逃婚这一出……他俩逃了个寂寞?”
“要我说,这就叫‘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薛皓说着又拉了个长音,“天边月……苍州雪……雪月长相映啊……”边说边从兜里掏了把瓜子,分了一半塞进齐怀安手里。
齐怀安跟着呼出一口白气,拿起一颗瓜子,默默塞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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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州还飘着雪,临兴已是柳絮翻飞,春意盎然了。偏是在这春风和煦,桃李飘香的时候,朝中局势一日紧似一日,到处人心惶惶。魏王沈洵有意推举其子沈行谨前去乐郊治理瘟疫,到头来却没能成行。最终还是尹子清在尹相和尹氏一党的大力举荐下揽下了这桩差事。说起来,尹子清在户部任职,又是朝中有名的青年才俊,由他前去,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如今在这峰尖浪口上,尹相不声不响做此安排,其中用意,让人捉摸不透。
尹子清带着治疫的队伍前脚刚走,宫中又出了件大事。皇帝病重多时,太医院多位国手想尽方法都没什么起色。本以为无力回天了,却就在此时,天荡山长云观道长陶归真找上了二皇子沈德均,自荐为皇帝修炼仙丹,以延天年。沈德均救父心切,将其举荐入宫。这陶归真的仙丹还真起了些作用。虽没有药到病除的神效,但皇帝服食几日后突然清醒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身体有了些起色。这功劳自然都算在了二皇子沈德均身上。而此事一出,东宫太子沈德启在朝中的位置立时就变得更加微妙了。太子监国以来忙着鸠聚朋党,已为继位做足了打算。然而皇帝早已准备易储,要是这时突然又身体康复了,莫说沈德启太子监国监到了尽头,连这储君之位也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天边微微泛白,太子储宫景华宫中灯火通明,沈德启已是一夜未眠。东宫舍人陆简平疾步而来,深深一礼,递上了一个极小的纸卷,“殿下,刚刚有信鸽飞回,是北边的消息。”
“北边的消息?”沈德启眉头一皱,接过展开,只看了一眼,转手就将密信投入了火盆之中。
“信中说达钽骑兵犯境,镇北军在交战中缴获了大批战马。军中间者前些时候还截获了数封达钽王庭送出的密信,具体内容不明……“沈德启转身坐下,极其不安地喃喃重复道:“不明……”
“殿下是怕与巫仑崇光互通消息的事情被他察觉了?”陆简平试探道。
沈德启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个廖蓬辉的消息可靠吗?”
“之前就是他把广宁王入京的行程透露给咱们的,该是可信。”
说起这个,沈德启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沉了些,“若非当初父皇在我身边安插了那许多的眼线,逼得我寸步难行,暗杀的事情,何必要假手他人。可惜那场截杀没要了他的命,这萧弘可真是个麻烦。”
陆简平脸上挂上了几分献媚的笑,“等殿下夺得大位,就是一国之君。苍州远在千里之外,就算萧弘手里有兵,他也依旧是臣。到时生杀予夺,还不是全看殿下的心情?”
“你也说了,要等我夺得大位,才是一国之君。”沈德启冷哼一声,“京中一旦生变,你觉得萧弘会毫无动作?他手握三十万重兵,若要剑指京师,现在有谁能挡?”
“京中也有三十万龙威军镇守,大部分都已把握在殿下手中,论兵力,也不逊于他……”
陆简平话到一半就被沈德启打断,“禁军多少年没打过仗了?领兵的那些士族子弟哪一个真正上过战场?你以为他们能抵得过身经百战的北境边军?只要萧弘在,就像利剑高悬,早晚是个隐患。”
沈德启素来优柔寡断,行事难免瞻前顾后。如今他能否继承大统,不但关系到他一人生死,也关系到所有追随在他身边的人的未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由不得他半点犹豫。陆简平沉默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