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燕禧殿,蕴蓉便斥责随行的两个乳娘道:“你们怎么看护帝姬的!怎能叫她跑到宓贵嫔那里?”
琼脂奉上一盏牛乳茶,安言相劝道:“娘娘不必生气,奴婢在远处瞧着,那宓贵嫔对咱们帝姬倒是很好呢。娘娘,宓贵嫔如今盛宠,而您与莞淑妃这一年来争执不下,不如借此机会与贵嫔联手,一同打压淑妃。”
蕴蓉不屑道:“卫氏不过宫女出身,也配与本宫联手么?本宫一人对付得了淑妃,不必搭理她!”
琼脂再劝道:“虽说如此,可宓贵嫔毕竟是个有手腕的,您且看那沁芳珠光玉翠、极尽奢华就是了。娘娘可静观其变,看她是否能长盛不衰。”
“宫里的女人不会专宠一辈子的。”蕴蓉眼角漫出几丝慵懒,大半个身子斜斜依靠在黄梨木贵妃榻上,有些乏力道,“本宫只怕她早早就有了孩子,那便难办了……可怜本宫今生,于子嗣上是再无指望了!”
皇后,朱宜修!蕴蓉十指狠狠扣进软枕里,心中恨意愈发浓烈起来。终有一日,她一定会将朱宜修从中宫之位上拉下来,让这个老女人成为她胡氏一族复兴的垫脚料。
是夜,更漏之声次第响起。紫奥城的天空月朗星稀,大地一片寂静。蟋蟀的低语像是刻意做小伏低,怕惊扰了这一片寂静,滴滴答答,更漏铜嘴落子的声音却是气势磅礴,回响在偌大的紫奥城内,是死寂中的新生,屈服里的不屈。明光殿内也是寂静,清月特意叫宫人灭了几盏烛火,借着窗下朦胧的月光拨弄着波斯进贡的一只玛瑙玲珑七巧钟。兰芳打了帘子进来禀道:“娘娘,养心殿小厦子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到现在也没有翻牌子,估摸着是要宿在仪元殿了。”
“知道了。”清月淡淡道,一面放下那钟,一面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去沁芳楼,兰芳蕙芳跟着我。”
“是。”
“等会儿,”清月叫住二人,眸色明灭了一瞬,笑道,“先替我梳妆吧。”
她看着铜镜中自己姣好的丽容。唇色似乎还有些淡?她拿起口脂细细涂抹着,又拿起螺子黛缓缓描着眉,画得长眉入鬓。这两天她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差。皇帝三四日未进后宫,她便觉得有些不安了。为了恩宠也好,权势也罢,不知不觉间,玄凌已经开始牵动她的心——难道她终究要沦为那些守着寂寂长夜的后宫女子么?清月不允许自己堕落成为这副样子。皇帝代表的只不过是她的前途、她的事业,皇帝忙于朝政,不进后宫,她又能怎么样呢?人生不只有前途和事业,她要给自己找乐子,让业余生活丰富多彩起来。这不,晌午时分,她叫小全子在沁芳楼下扎了一个秋千,不想,在和睦帝姬来时派上了用场。
直到她画出几尽完美的妆容,一行人才动身前往沁芳楼。沁芳楼极高,凭栏远眺,可以看见长安城里万家灯火。清月静静地看着,忆起那句“明月楼高休独倚”,便念了出来。
“娘娘在想什么?”蕙芳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紫奥城冰冷压抑得很——除了咱们沁芳楼顶,到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我简直喘不过气来。平日里宫妃们见面笑脸相逢,心里有多污秽,只有自己知道!与其虚假逢迎,倒不如与这点点星子对话,至少自在些。”清月还是痴痴地望着那些星辰,迷离道。
“娘娘心里的苦,奴婢们都明白。”兰芳温言抚慰道。她比蕙芳年长两岁,比清月也足足长了一岁,有时倒是能像姐姐一样劝解清月:“只是守夜的太监无知,不懂娘娘与日月星辰说话诉苦正是因为您心中冰清玉洁、赤诚无暇,不曾蔑视天地间任意真纯之物,却到处传言道娘娘是妖女呢。”
幸好,还有兰、蕙二人陪在她身侧,知她懂她。清月柔柔握住二人的手,暗暗慨叹这两个小姑娘怎么没生在现代呢?诚然,她们可以理解她心中之情跨越物种的寄托,却不能全然懂得她对二十一世纪新世界的追忆和留恋。她徐徐叹了一口气,正欲说些什么——
“月儿,你活得很辛苦么?”玄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过身,见他只身一人立在楼台上,疼惜地望着她道,“是因为那些流言么?”
“不。”清月浅浅笑道,“臣妾从不畏惧流言纷扰。再者,宫人无知,臣妾也不欲与他们计较。”
“月儿豁达,朕自愧不如。”玄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多了几丝欣赏,清冽一笑道,“朕批完折子,本想宿在仪元殿,只是辗转反侧无法安眠,便来找你了。”
他搂着清月走进屋内,二人相互帮扶着褪了衣,于床榻上安枕睡下。
“凌,你真的很辛苦。月儿从前也曾在家抄过藏书,皇上批阅奏折的辛苦,月儿略知一二。”清月轻轻地将头放在他肩上。
“你也是,月儿,你一定有心事。”玄凌将她的脸扳向自己,认真盯着她道双眸说道,“朕方才分明听见月儿叹气了。”
“臣妾只是思念双亲。”清月眉头微蹙,有些忧伤道。
“朕在这里,朕也会成为你的亲人。”玄凌温热的呼吸扑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