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一过,便到除夕。
除夕之夜是墨书和墨棋两人操办的,丝竹曲乐不断。守岁一过,他们还带着府里的丫头小子挨个来谢珽这拜年,说吉祥话,直闹到了天微明才歇下。
谢珽的大年初一没有什么亲眷可拜,直睡到了觉饱才醒。
知道谢飞白刚在校场练完去洗浴后,她才许墨棋去梧桐苑打招呼。
新年前,赵管家就来问过梧桐苑的新年怎么办。谢珽给他们置了酒席,请了个班子过去,让赵管家代发了利是,但没允许他们进到府里来同乐。
不过赵管家说梧桐苑的想给她拜年。谢珽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不过还是没叫他们过那扇门,而是她去趟梧桐苑。
现在梧桐苑住的人不少。
谢珽往堂屋正首一坐,挨个见了,着墨棋给了新年利是。
“今年正月十五一过,春闱就开始考了。”谢珽看着梧桐苑里的这些个漂亮书生,心情颇好地说道,“我记得你们几个都是想中榜的,好好考。”
“学生定不负世子栽培。”
谢珽笑了笑,给这几个要赴考的书生一一说了些鼓励的话,顺带提了提今年的春闱考官们,为他们近来的文章点拨了三两下。
走完过场,谢珽摆手回绝了想留她下来或者暗示想再跟她去府里伺候的挽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梧桐苑。
初一是府里的拜年,初二是府外送进来的流水一般的拜年帖,初三是进宫拜年。
明明也没什么亲眷要拜访的谢珽还是累得不行,日日睡到了日上三竿。
为了热闹喜庆,也是为了排面,从除夕开始,英国公府的戏台就不曾歇。
除了京都的回花坊和岭南馆,府里还接连请了南边来的三个戏班,在戏台给英国公府里的下人们和值守的神策军按着场次唱乐。
戏台搭在了英国公府内院的东南角,谢珽呆在东北角的见雨阁也能听见府里的热闹。
今天是初五,明日便是初六。
府上一边是热闹,一边也还是热闹。
年前谢珽已经以谢飞白的名头给他的兵部同僚,上峰和与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去了请帖,要热热闹闹地举办个赏梅宴,以此来帮谢飞白打入京都的圈子。
当然,也是替天子分忧,将这宫里头的意思隐晦地传达给京都世家们——李成林的事情过了。
自上次刘令想要强留谢飞白后,谢珽就心生了危机感。一方面她觉得时间不够多,能交给谢飞白的太少,一方面她又担心时间太久,让他出京的事生变。
所以她嘱了谢飞白去跟着学设宴之事,还差了墨书和墨棋两个丫头去帮忙。好在阿苋听话,对她安排的事认真上心,没有什么异议。
今日一早,谢飞白就带着她的这两个丫头英国公府后门清点采买之物了。
而谢珽用完早饭就来了见雨阁,此时正拿着小锤一点点砸着盘里的孔雀石,给谢飞白还有谢氏思考退路。
正想得入神时,一阵冷风突然窜进了进来。
谢珽抬头看了过去。
见到来人,她又低了头,藏住心里的事情,一副不惊不怪的样子,继续着手里的活。
“你今日怎么来了?”
谢珽垂眉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府里明日开宴,我提前回来做些准备。”温立亭回答得也很随意,语气平静且坚定,听上去极有理的样子。
谢珽颇有耐心地锤着碎掉的孔雀石。
即便一锤下去晶粉震动,小石块上只脱了三四粒小晶石,她也还是继续着下一锤,不见脾气。
自从柳如是奉命陪着刘念后,他已经在谢珽的生活里没了踪影。亲表哥和酒友有旧怨,柳如是选了刘念是人之常情。谢珽能够理解。
宋至容呢,平时他们是会一起喝酒寻欢,但他上值一向矜矜业业,老实本分,从不无故缺勤。年节里家里家外都忙,是以除了上次英国公府见了一面,后面这人也就不见了踪影。
没了这两个狐朋狗友,家里又有个订了亲的二弟,加上年关时的一番风云,谢珽几乎就再也没出过门,大多时间都来了见雨阁,伺候这些颜料了。
正好她需要清净的地方清理思绪。
“我来吧。”
温立亭走到了谢珽的身侧,接过了她手里的小锤,熟练地帮她砸起了石块,看着就是平日里没少做这事。
谢珽也就顺势把小锤给了温立亭,自己去窗边的长案上端来了一个铜盆,边走边说道:“有神策军在,谁又敢在英国公府闹事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什么,但语气又不带一点脾气。真假难辨。
铜盆里装的是先前大年初一水飞后的青金石粉,晒了五六日,已经是极漂亮的金蓝颜粉了。
薄薄一层的金蓝颜粉干涸在铜盆上,被阳光一淋,金光闪烁,恍惚间如见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