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你失子是真,可又怎会有还你孩儿这一说呢?”
潘玉宁的嘴唇翁动着,早已没了血色:“娘娘,那茶……”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秋池将茶壶紧紧搂在怀中,瑟缩着说:“皇上,这茶有问题。”
这个孩子在失去之前,皇上是不晓得他的存在的。昨日潘玉宁惹恼皇后,皇后盛怒之下未见皇上一面质问此事;而潘玉宁之所以选择不说,源于她对帝王之威的了解:先前的不知情和知情后已失去的惋惜足以激起一个男人最大的保护欲,而种种矛头却又清晰地指向了皇后,这使得罪名一旦坐实,饶是皇帝如何想保住皇后,在宗亲朝臣面前,皇后已不可能安然无损。降位也好,冷宫也罢,有这样一位“阴险狠毒”的母亲,祐儿的继位之路,也将遥遥无期。
蛰伏了六年的潘玉宁,早已不是初入宫时那个不谙世事、只想争得帝王怜爱的废太子妃了。她懂得了向命运屈服,却也更加深恨皇后。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怀上龙种,却又决绝地要拿这个孩子的性命给皇后致命一击,城府之深,可以想见。
皇上年轻英挺的眉头紧锁,笼着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威,明黄色緙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崖海水纹的江山万里图案此刻也闪着冷芒。半晌吐出一个字:“查。”吴章寿带领着太医检查了所有宁昭仪碰过之物,一位王姓太医精细地检查了一遍,随后极为惶恐不安,他哆嗦着伏在地上:“启禀陛下,只有这茶水中掺有分量不轻的芒硝、紫雪花、寄奴草、半枝莲和续随子,样样都是破血除瘀的药材啊,有孕之人断断是碰不得的。”
我仔细捉摸着王太医的话语,细思极恐。潘玉宁的算计,委实让人防不胜防。皇后的罪名如果坐实,那么宗亲耿臣也会对祐儿的地位产生不满和怀疑。侧着眼打量了一下皇后的神情,依旧端庄肃雅,和节前瞧御戏《挑滑车》时一样的美眸若水、两靥含笑,可是她接下来吐出的话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来,本宫是当真推脱不得这罪名了。”皇后慵懒起身,轻移莲步到伏跪在地的潘玉宁身边,言辞锋利如刀:“宁昭仪,你可知罪?”
潘玉宁虽被皇后周身的气势镇慑住心神,却也硬着头皮来进行这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哈——”皇后肆意张狂地笑,不屑中又带着讽刺:“宁昭仪,臣妾二字何不改了臣嫂更妙?”久闻皇后执掌辽国时虽为女流之辈,但气场手段样样果决雷厉,若臣民对君主更多怀有的是敬,那这多半是个庸俗的仁君;然而辽国子民对观音长公主怀有的,绝对是夹杂着敬的畏,那才说明国君是位明君。耶律长公主在朝听政时,底下群臣无不提心吊胆,字斟句酌、尽职尽责,唯恐顷刻间身首异处。
“久念玉宁如斯,奈何身陷囹圄,难苦自知。昨已遣星士卜,三皇子寿宴之时,汝与吾所谋之事可启矣。谨哉,假此字入他人之手,则汝与吾祸临头矣。”皇后每沉静地背出一个字,潘玉宁的脸色就破败一分。
“你的侍女所接到的来自太子府的字条,其实是本宫所写。宁昭仪,飞鸽传书纵然风雅,可也会被人钻了空子不是吗披芳阁再好的食物喂养它,也敌不过椒房宫的一盏温暖烛火吧?”皇后一语双关,即道明潘玉宁事情败露的缘由,又痛骂她为了从皇帝处得不到的情爱就与赵元佐设计陷害皇后的凉薄心肠。
底下群臣恍然明白:今夜之事不过是宁昭仪设计陷害皇后的一个幌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还牵扯到废太子赵元佐,如若再听下去就会涉及到皇家秘闻。十年辛苦不寻常,头上乌纱帽不能因为窥探皇室而丢。谁也不是傻子,于是群臣纷纷告辞离去。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皇上与潘玉宁二人。殿内烛火摇曳,皇上的脸色阴沉不定:“玉宁,朕问你,皇后所言可是真的?”
潘玉宁痴痴地望着皇上那张自少年时就让她魂牵梦萦的面庞,目色迷离:“元侃,若我说不是呢,你会相信我吗?”
皇上将头扭到一边,厌弃道:“浅芙是不会冤枉你的,朕不说,不代表朕不明白。若你真的怀了孩子,应该是大哥的吧?”
潘玉宁终于低下头,泪水涟涟:“果然如此,元侃,你当真没有想过拥有一个我与你的孩子吗?”
缓缓从玉带上解下一只绣有山茶花的香囊,皇上将它递到潘玉宁面前:“朕日夜佩戴着浅芙绣给朕的山茶香囊,所以身上自然沾染上这洗不去的味道,而这个味道,若遇上你殿中的蓼兰,行房之时必不会使女子有孕。朕每次去你宫中只是略坐一坐,唯一一次碰你还是因为你在香炉中加的迷迭香。早年亏欠了你,朕清醒后亦不曾怪罪,亦怕浅芙得知忧虑,左右你是不能怀孕的。大哥身上自然不会有这山茶花香吧。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把这孩子生下来,因为大哥生来即异,瞳孔是浅褐色的,而这孩子也必有五成的机会遗传下来,”皇上的语气中透着熟知一切的冰冷:“玉宁,你怎么敢拿它来赌呢?”
“原来你早就知道,”潘玉宁的瞳孔里布满了惊诧,仿佛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的城府和心机可怖到了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