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微颔首道:“你不必自谦,只看着皇后气色一日好过一日,朕就知你心细周到。今日若不是你想到皇后月信将来,她恐怕就要急痛得诱发心疾了,朕不能不后怕。”他的眉心蹙成“川”字,似有无法负荷的痛苦在眉心纠起,他轻轻的声音如梦呓一般,“她现在病着,不会表达,一旦有什么,朕不能立刻知道她需要什么,该怎样去照顾她,让她难受的时间短一些。”
我不敢出声相劝,良久,缓缓道:“臣妾想着,虽然姐姐口不能言,但是总还是有迹可循的。只要时时注意着姐姐的变化,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陛下,杜仲贝母红糖水熬好了。”我使一个眼色,召予会意,适时端上一碗杜仲贝母红糖水,以劝解皇上心中的怅然隐痛,我温言道:“陛下,臣妾先进去伺候姐姐服药了。”
皇上一见那杜仲贝母红糖水,面色稍缓:“你今日照顾皇后也累得很了,回宫去歇着吧,朕喂就是。”
皇后伏在床上,痛得身上的毛孔都是蓬勃的冷意。身上素纭绉纱的衣裳被冷汗濡得汗津津的,几缕濡湿了的头发,黏腻地贴在鬓侧。
“浅芙,咱们把药喝了,很快就不痛了。”皇上心疼地将她扶起来,靠在身后的攒金枝软枕上,拿起盛着杜仲贝母红糖水的斗彩莲花瓷碗,用银匙轻轻一搅,散去里面的热气,舀了一勺,送到皇后口中。皇后痛得很难吞咽,每喂一口都要确保不呛到她。皇上便喂得格外缓慢,勺子放在嘴边慢慢倾斜,让药汁一点一点地流下去,每流下去一点,便要用手按着她的下巴和喉咙帮助她吞咽。
杜仲贝母红糖水用红枣煨得微甜,闻之令人食指大动,不似一般药汁的苦涩,皇后启唇抿了一口,红糖水流到嘴里时她咳嗽了一下,喉头僵着一下子就呛到了气管里。想咳出来也没有力气,只是张着嘴巴费力地喘着,涎水带着刚刚喂进去的的一点红糖水淌出来。
皇上赶忙把手伸到她的后背,轻轻用力托起她,慢慢地为她扣着背。由于不敢把她完全扶坐起来,只是抬高一点就已经惹得皇后一阵痉挛。口对口帮她通着气,背后轻拍,好一会功夫,皇后才平静下来。
一小碗杜仲贝母红糖水喂了近半个时辰才算喂进去一些,皇后已经筋疲力尽,身边虽然有煲汤的小炉,一碗红糖水也是凉了热,热了凉。她神色恹恹的,好在服过药之后痛经不再剧烈,她的头无力地歪在枕头上,唇角有银丝拉出,皇上动作轻柔地拿口水巾为她擦拭干净,而她只是木然地看着他,目光清净如波澜不兴的水面,唯见水光,不觉波动,低垂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一片如月形的鸦色,似此刻皇上黯然沉痛的心情。
自鬼门关回来后,她瘦了好些,若非日日着紧她的吃食,每日务必少食多餐,她的身上恐怕都会是硌人的骨头。哪怕如今这样小心着意着,仍是身量纤纤,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落的蝴蝶。
他的眸中尽是深深的怜惜,融洽暖意中有晶亮的光,执着她的手道:“浅芙,就当是为了朕,也要保重身子,好么?”
夜色深沉,窗外满天星光漏进零星几点,亦被红绸样的烛光绵柔化开了。他托着她单薄的身子抱她慢慢躺下,舀了一匙安神的玉蕊檀心香添在青花缠枝香炉里。那散碎的香如洁白的雪花一般纷纷扬扬散落到炉中,袅娜的烟雾好似侧层层轻纱,绵软地一重又一重恣意在重重的垂锦帷帐间,如轻絮弥漫。整个云起殿内恍若一潭深静的水,寂寂无声地安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