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居的珠帘发出叮当脆响之后,便有一青年男子循礼进入。来人是高挑韧健的身形,深目薄唇的容貌,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唇边有两道很深的口鼻纹,气质略显阴忌。
萧排押,字韩隐。出身辽国最大的外戚一族萧氏,少年便有爵封,其弟萧恒德是萧后钦定的三公主驸马。在诸多贵族子弟之中,萧排押名列前茅,论文可词惊瀚海,论武能拔剑江湖,是萧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在世家为女择婿的候选人名单上,仅次于南院大王萧继先。
皇后端坐于床榻之上,风姿如仪,从萧排押的角度看过去,蛾眉玉白,好目曼泽,那纤细翩然的身影却生出了一副惊惑人心的容貌,自有一番艳绝姿态。比之长寿女火烈明艳不留余地的美,更像是芝兰玉树,盈然出脱于冰雪晶莹之上,皇后的美,让人心醉神迷。
“微臣参见长公主。”萧排押俯身拱手,恭敬向皇后施了一个朝堂之礼。
皇后将视线投到他脸上,打量了一番:“何须行辽国朝廷的礼数?本宫今日,不过是见见妹妹的丈夫,即便你恪守规矩,也该行家礼。”
“长公主曾掌政辽国,享国主之实,时至今日,举国上下无不感念长主风仪,就连皇上也常常惭愧自己不如长主,若学得长主半分本事,辽国便该是另一番气象了。”萧排押垂眸答道,仍旧屈膝跪立在地。
“长寿找了个很会说话的夫婿啊,”皇后抬手示意他免了礼数,语声寒冽道,“萧排押,能言善道固然是好,可本宫不希望长寿的夫君只会花言巧语地讨她开心,需要真心实意地疼惜她、照顾她,你明白么?”
萧排押一时被她气势所慑,只能低低地应一句:“是……”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仿佛还是当年耶律观音女长公主铁腕治理辽国,尊贵威仪任何人都不能撼动分毫的时候。听闻她嫁入宋宫为后,韬光养晦娴静温柔,直到此刻,他才真切感到她的倾国之姿并未随岁月而改变多少。
“说来,我这个妹妹,自小被我宠坏了,娇纵得很,”皇后毕竟方才下地直立气力不济,抚了抚心口,将身子撑直了些,“你为何会想到娶她为妻?”
萧排押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回禀道:“臣无意间遇到二公主乡猎,桃花马、石榴裙,飞扬飒爽,性烈如火,故而一见倾心,托族中长辈向皇室提亲,求娶二公主。”
“一见倾心,”皇后回视着萧排押,唇齿间重复着暧昧缠绵的字眼,“自古初见最是难忘,因它的纯,因它的真。论做长寿驸马的资格,你虽然优秀,但也不是非你不可,最终抱得美人归,想来你为了求娶长寿花了不少心力。”
萧排押眼中闪动了一下微小的亮光,嗫嚅着没有说话。皇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轻落地叹,呵气如兰:“本宫只希望,你别让其他东西玷污了这份纯。下去吧。”
“微臣谨遵懿旨,”萧排押的脸隐在暗影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臣告退。”
踏出拂衣居大门之后,萧排押径直去了霖铃谷的一处密林,一路上都心绪不宁。他知道,凭长公主的才华和手段,他暗中所谋划的那件事,必是被她看出来了。脚步微微有些踉跄,他现在必得去密林中找那人拿一个主意才好。
密林中良木盘虬,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隐去了黄昏的落日余晖,在狭窄的林道上投出一片暗影。密林中央最为古老的一棵银杏树下,驻足着一道寂寥单薄的身影,那人隐在厚重的宝石绿斗篷下面,看不清容貌,正静静地等待着他。
听到萧排押踩在枯枝上的脚步声,来人缓缓转身,揭开斗篷,神色倨傲冷漠,墨缎似的发髻依稀可见星斑,精心描画的华丽妆容也因为略微下垂的唇角而失色三分。
萧后微眯着眼睛睨着萧排押,还未开口便有磅礴的气势覆压下来,萧排押连忙躬身请安:“微臣参见太后千岁。”
“平身,”萧后静静道,“哀家问你,观音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萧排押不敢相信萧后会首先询问长公主的近况,在他的印象里,这对母女的关系一向都势如水火。长公主掌政时,将萧后的势力打压殆尽,丝毫不给母亲的权势留喘息的余地,而萧后自长公主远嫁宋国后就致力于与长公主在辽国朝廷的影响力作斗争,以重新恢复她作为皇帝母后的威严。
“长公主神智已经清醒,英明睿智不输往日,”萧排押想到今日拜见长公主之时她的虚弱,不由得心生感慨,摇头叹道,“但是身体未见起色,毫无行动之力。只跟微臣说了几句话便疲惫难支、气息不稳……”
“哀家知道了,”萧后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行动不便是哀家最乐意见到的结果,这样一来,她就构不成什么变数,哀家的计划也好顺利展开了。”
“可是,”萧排押疑惑问道,“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太后为何还要凤驾亲临?”
“虽然观音那孩子瘫痪在床,对我们计划的影响微乎其微,”萧后显然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样对皇后毫无后顾之忧,神色忡忡道,“但她毕竟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