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白浅芙的谋略,她意在夏国的千秋万代,区区一个元昊她还不屑放在眼里,”月光映照着皇上的脸,他的眼光渐渐变得冷厉如电,对没藏黑云道,“可是对朕而言,元昊是令朕失去爱妻的罪魁祸首,若他余生还能逍遥度日,朕枉为人君。”
没藏黑云静了片刻,低头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影,忽地轻轻笑了:“无数个夜晚我恨得发怔,长姐灵慧深种,一应布置虽都是大手笔,却于元昊的性命无碍。如今姐夫前来与我说这些,我才知长生天听到了我的夜夜苦求,终于要来索他的命,为我三年来的忍辱负重做一个了断了。”
皇上微笑,虽然温和,然而却有洞彻一切的残酷和冷漠:“浅芙所谋有气吞山河之风,所以除掉元昊并不在她的考量中;而朕以除掉元昊为一子转变棋路重新盘算,希望不会辱没了她的棋局。”
没藏黑云努力压制着内心被掀起的汹涌洪流,面对眼前堪称弈棋圣手的皇上不由得叹道:“有此一言,延寿定当倾尽全力助姐夫事成。”
“你已劳碌了数年,若这点微末之事还要你动手,浅芙定会心疼得紧,”皇上双指并在唇边发出哨音,白马龙驹立时分花拂柳而来,他翻身上马,策马而去,清朗的声音遗留在了风里,“你只要守着孩子,静待朕将夏国送到你母子手中就是了。”
没藏黑云靠着门前的槐树,看着白衣男子的身影远去,怔在了当场:原来诛杀元昊,对于他来说,只是不足挂齿的微末之事么?薄雾中的白衣男子只是个模糊的背影,但那种沉静的、压倒一切的气度,让看见的人都凛然。
距离戒坛院三十里处,花木扶疏深处有一间清幽敞丽的别院。皇上下马推开门径直走向堂中的檀木榻,吴章寿在内间点上灯,霎时室内便有光明注入。丁谓和简吟风觐见时,皇上已在吴章寿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寝衣,领口有素净的起伏的柳叶纹,正静静地品茶。
二人惶恐地跪地请安:“陛下神速,臣等已竭力追赶,还是迟了些时辰。”
皇上随手将茶盏搁在身侧的长案上,轻笑一声:“朕是算计好时辰沐浴更衣的,来时便摸清了你二人的骑术,若与你们同行,倒是空耗光阴。起来吧,不必自责,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丁谓和简吟风惭愧落座,吴章寿亦奉上茶盏,香茶还冒着袅袅热气,轻嗅便有沁入心脾的芳香。更深露重,二人谢了恩便浅尝起来,顿觉神清气爽。
“陛下见过延寿帝姬后,可是要对元昊动手了吗?”简吟风稍稍暖了身子,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错,”随着皇上的一句话,周围登时安静下来,唯有风簌簌刮过窗棂,皇上仍用平日那种平静莫测的眼神看向他们,“荷月之前,夏国将有国丧。”
简吟风一震,一旁的丁谓也是错愕:“陛下是说,只需要不到半年吗?”诛杀一国之君何其艰难,可在陛下看来,不满半年便能将此事完成,这是何等的气魄。
“半年之期已足够长,”皇上的眼神深处忽然泛起了刀锋一样雪亮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掩盖的幕布忽然被扯下,露出了峥嵘凌厉的内心,“因为元昊的死不过是一个引子,他若不死,朕这盘棋的后手难以为继。”
短短的一句话,简吟风的情绪便为之一振,不复方才的忐忑。眼前的九五之尊轻易地就会成为所有人臣服的对象。在阴州处置刘志章案时、在澶渊击溃辽军时、在宋夏边境驯服元昊时、在霖铃谷面对神弩队射来的漫天箭矢时……他甚至不用做什么,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抵得上百万雄兵。
丁谓忍不住,提出了困扰的疑问:“那么陛下预备从何处入手?”
“卫慕山喜,”皇上淡淡地说出一个名字,一字一顿,“欲亡元昊,必得攻破卫慕山喜。元昊近年来暴虐滥杀,身边的忠臣几乎是被一扫而空。而能存活下来且大权在握的,只有一个卫慕山喜。”
“卫慕山喜,是元昊生母卫慕太后的弟弟,多年来一直深受元昊信任,把持夏国朝政,”简吟风皱眉,“元昊私下里仍按旧时称呼卫慕山喜为舅舅,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陛下要先杀掉卫慕山喜祭旗不成?”
“恐怕不是,”丁谓觑了一眼皇上的神色,慢慢揣测道,“卫慕山喜其实并不成气候,杀掉他对大局没有多少影响。陛下的意思,应该是利用卫慕山喜诛杀元昊。”
简吟风反唇相讥道:“卫慕山喜是元昊的亲舅舅,难道他发昏了,竟要将如今的荣华富贵一并葬送?”
丁谓一时语塞,这句诘问的答案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皇上抬眼看着他们争论,话语中的情绪喜怒莫测:“丁谓猜对了一半,朕是要卫慕山喜去行刺元昊,但以他的能力和元昊的多疑必不会得逞,朕也没指望他能侥幸得手。朕是利用卫慕山喜诛元昊的心,让他身边再无一人可信可依,方是朕的道理。
至于他与元昊之间的舅甥关系?呵,吟风,世间再深的血缘也敌不过利益二字。况且卫慕山喜暗地里仗着太后的权势和宠信横征暴敛,全然不把元昊的警告放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