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进阳关,朔风割面,辽境比夏国更为寒冷,不见一点暖意。城门刚开,一行人马却如闪电一样从关外驰骋而出。人似虎、马如龙,铁蹄翻飞,卷起了一阵风,朝着辽国境内直奔而去。
边关的这处地界,属辽境也就是近百年的事情,在这之前它的主人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黑水靺鞨,而现在这片土地的旧主仍旧生活在这里,唤作女真部,由辽国南枢密院管理,向契丹称臣纳贡。
经年来,女真部族内亲辽、抗辽的势力盘根错节,双方斗争百年也无定论。先代女真王完颜绥可主张抗辽,人也精明强干,奈何英年早逝,扔下一对孤儿寡母便撒手西归。如今女真名义上仍由完颜绥可的儿子完颜石鲁统领,实际上多数权柄还握在完颜石鲁的叔父完颜谢里忽手中,而谢里忽正是亲辽一派。
草原上的夜晚,牧民们在帐篷前支起篝火,歌声悠扬动听,四面八方依稀有轻声的应和。完颜石鲁仰头望着圆满的月亮挂在天空,漫天都是星星的银光,浩瀚无边的草原上,甚至每一根草叶之上,都反射着星月的光芒。皮靴匝地声“隆隆”有力地走进王帐,他阴沉着脸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便随手将茶杯掷碎在地上。
“怎么?你叔父又给你难堪了么?”陡然间,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完颜石鲁吓得一激灵,王帐的护卫已是他身边最精锐的力量,此刻却被一个生人不声不响地闯入,茶水呛住了他的喉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的时候他转过身,警觉地看着背后出言的人。那是一个白衣束发的英俊公子,眉目清朗,正执着麦茶壶斟入一个新的茶盏中,头也不抬缓缓道:“麦茶在这里是难得的稀罕物,比起三年前被人追杀、食不果腹,你的境况倒是改善不少。”
完颜石鲁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有月无星的夜晚,那一夜他在月光下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乌黑的发、漆黑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宁静的眼神,光是看着就有一种让人心中安定的力量。她给了他粮食,给了他一支军队,送他回到了部族。在这两样东西的支撑下,他得以重新称王,那支军队中的精英也成了在他身边护卫的最强武力,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位女子的丈夫。
完颜石鲁咧嘴而笑,初初长成的女真王身材魁梧,整个人浑如一把锻刀,寒光迫人:“我记得你,宋朝的皇帝陛下……”
草原上的风吹得有多快,消息就传播得有多快。与王帐隔着一片广袤土地的另一头,赫然矗立着一座华丽的金帐。在帐子的中间,完颜谢里忽坐在披着皮毛的高大宝座上,上面的皮毛光华灿烂,珍稀无比。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毡帽之下露出数根辫子,辫子上缀着许多深红色或是碧色的玉珠,腰间佩戴着一把黄金为鞘、象牙为柄的弯刀,相貌肃穆气派。
谢里忽在听到帐帘处传来窸窣的瞬间迅速起身,紧接着便是一阵沉稳脚步踏入,皇上不紧不慢地掀开帐帘,矮身坐在尊首的宝座上,淡淡拂袖道:“勃极烈派人请朕前来,所为何事?”
谢里忽伏倒在地,一跪一拜后才起身:“臣完颜谢里忽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
皇上垂眼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滑过谢里忽,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女真是辽国的属臣,据朕所知,勃极烈你更是与辽国关系匪浅,为何向朕行跪拜之礼?”
谢里忽目光之中微有难色。在三年之前,他确实仗着辽国萧后暗中提供的助力在女真中呼风唤雨,一度将侄子完颜石鲁追杀到边境。不料完颜石鲁奇迹般生还,还带着军队和粮食回到部族顺利继承了王位。
流年不利,萧后那边也与他突然间断了来往,虽说他手中积蓄的实力还能使他表面上继续对新王颐指气使,其实他知道如果再等不来萧后的补给,他就会逐渐消耗成一副空壳子,到时候完颜石鲁新仇旧账一起清算,他的身家性命恐是不保。
谢里忽不禁握紧了双拳:“不瞒陛下,三年前我确实与辽国有些来往,可不知为何辽国突然毁弃盟约,我多番派人求告也了无音讯。陛下此番前来,不就是想在女真部族中找一位可靠的朋友吗?王上还未成年根基未稳,而我完颜谢里忽听任陛下差遣。”
皇上抬头望向他,眼神如静立的远山般平淡:“朕瞧过了,你们王上不堪大用,可是你连取而代之的实力都没有,依朕看还不够资格取得宋朝的支持。”
谢里忽咬了咬牙,他听得出皇帝话中的嘲讽,可是如果他不向皇帝投诚,皇帝或许就会转向完颜石鲁那一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边得了便宜,遂斩钉截铁道:“我想陛下如果对我没有信心的话,也不会接受我的邀请屈尊来我帐中,陛下若有条件,还请明说出来吧。”
皇上原本平静的眸色蓦然深沉,锐利地盯住他,缓缓开口道:“很简单,杀掉完颜石鲁,宋朝会支持你成为新王。这便是你呈给朕的投名状。”
谢里忽眯起了眼睛,笑容像是草原上的野狐,道:“陛下只身前来,身边又无使节黄绢,我怎么相信陛下的诚意?”
皇上的眼神冷冽,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