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就走,心里默数。
三,
二,
干妈还是在犹豫啊。
但没等她数到一,王玉芳便抹着泪拉住了她,“先别急着走,妈跟你说点事儿。”
陈三似心中长舒一口气,转身之时她做出洗耳恭听之姿。
“王宅里有件喜事,大少爷回乡了。夫人想着招一批伶俐的下人进宅子,把原先那些奸懒谗猾、没安好心的打发走。
“夫人特地吩咐我仔细点挑,我就想着你合适,想让你来。
“妈了解这些,就没想让你去。这不是个好活,天天得看人脸色,得伺候人,你去了的话,妈再怎么照顾你肯定还有不注意的地方,到时你受了委屈怎么办?
“但是后来一想,你也老大不小了,很成熟了。现在还没什么钱,以后怎么找媳妇儿,怎么生孩子?”
她顿了顿,“况且妈还想把大管家位子传给你,但你不能是外人。你得听妈的,你是妈唯一的儿子。”
她严肃且坚决地道:“你必须得去,年后就去。”
陈三似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不了吧,我笨手笨脚的……”
“我王玉芳的儿子不比谁差!你必须得去!”
唉。
行吧妈,既然您这么要求我,我就去吧。
我怎么会想要大管家的位子呢,您可别瞎说。
我可是个大孝子,我就是爱听妈的话而已。
她在心里压着激动玩闹两句,还是忍不住想:终于终于。
临走前,陈三似把那包包着她袖子上白丝线的帕子,同干妈给的两筐龙眼炭和一大包冬衣一齐带了回去。干妈还怕她拿不动,派了个小厮帮她拿。
大寒了,天上飘着雪,却暖融融的好似春日。
陈三似脱了马甲双手一抱,神采飞扬,得意地叹了好几句。身旁小厮好奇地看她,她也不答,只面带喜色,状似贴心地要替小厮分担。小厮当然不敢,陈三似便罢休了。
走到大十字街口,翻新得崭新威严的衙门门前立了新的告示,锣声震天响。
陈三似让小厮先走,自己挤进去凑热闹看,差点没让人吐的痰糊了一脚。囫囵看了一遍,只认出“人”“田”“苗”的字样。
台上宣告人正在解释告示内容。
“角亢所处,燕之分野,而今新皇登基,圣人降临,天命所归!
“看今年咱们榆阳县风顺雨润、稻长苗盛,岁末,又下了几场大雪。天象表明,这是瑞雪兆丰年!
“咱们榆阳县百姓辛苦劳作一整年,终于要到年末了,今年种地的丰收,开铺子的也赚了不少,明年更是!
“天象所示,陛下福泽庇佑,咱们榆阳县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小苗都能有一人高!”
人群重新沸腾起来,宣告人重重地一敲锣。
“锵——”
*
陈三似一早起来就愁,连声骂了好几句“他爹的”。
原因是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往出吐钱的大炉子。
这炉子里全是滚烫烧红的浆,一会儿吐一口,一会儿吐一口,陈三似躲了几下没躲过去,让人燎了好几下。没等她发火,那小泥团子竟然变成了铜板!
全都是铜板!
大炉子“噗噗噗噗”不喘气儿地吐,她“哈哈哈哈”不停歇地装。
她嘴里都塞满了铜板,心想够了够了,又想说不定能再装点呢。谁成想这大炉子反倒一下子把口子闭紧了,翘着两脚“哗啦啦”地跳过来。
陈三似心道有点不对劲,眼睛还没能眨,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打完那铁炉又骂她“贪心”,非要让她把铜钱吐出来。
陈三似誓死不从,口齿不清喊:“这是你白给我的!这是你白给我的!”
一下子就醒了。
醒来时她感觉脸上还在痛呢,不光脸痛,心更痛。
这一愁嘴上就起了几个大泡,下巴还闷出个大包。
梦这东西可不是平白无故来的,难道之前在干妈那儿确实有点贪心了?可是天地良心,她真没伸手要啊。
炭,她后来不要了,是干妈非得给她吧?
下人的活,她没张嘴要,也是干妈非逼着她去吧?
真是别人白给的呀,怎么还能做这种梦呢?
她一琢磨,当即决定现在就给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财神爷……还有这个那个,反正是神仙们上上贡,还有死去的爹妈,也给烧烧香,让它们保佑保佑女儿年后一切顺利。
小年时县里又下了场大雪,一天一夜后骤然停了。雪后几棵柳树竟暖的抽了芽。
知县率先折了几枝,广而告之这是“留福”。
没过两三天,这几棵倒霉蛋就让人薅了个精光——大枝二十两,小枝十两,不退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