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缚为萧域献的计,在第二日已经一纸交给了他。
“中部四寨各处其山,各自相隔数十里,彼此之间仅余哨人通信,虽则传达不甚便利,但亦有地势之利,坐镇于各山之便,有如当初皋地之三河两湖之利。”
“可饶是有三河两湖之利,皋地一样亡了。”萧域道。
“是。”“但中部四寨,不是皋地,各山崎岖,不是三河两湖。”裴缚身披一件素色披风,坐于书案前,伸手挽袖,提笔在白纸上写下。
“裴先生又是何意?”萧域问。
“意思很简单。”裴缚淡淡道,“中部四寨易守难攻,但西北戎余军兵强马壮,守也未必守得住。那么,唯一可行的就只有诱敌深入。”
“三河两湖虽然有交通之便,但败也败在其四通八达,若有船只行于其中,便如入水游鱼。敌船若进,皋地无法全部阻击。若说逃生,只需将主流干道封死,再投毒。”裴缚说道,简单一番话,便将西北戎余军如何攻破皋地的过程全盘推出。
投毒二字引起了萧域的注意,钟贵的死他已经知道了,看其死状,显然就是毒杀。
萧域没有说话,等着裴缚说下去。“山道崎岖,掩护极多。更无水路,投毒无法扩散。”
“所以,萧寨主,可以将戎余诱入山林之中,再杀之而后快。”裴缚最后落笔,写下一笔捺,笔锋凌厉,有如沙场刀剑。
此局初成,邀君入局。
“戎余乃一军主帅,况他性多疑,岂是说诱就诱的?”
“所以萧寨主要赢,但不能赢太多。要让戎余觉得,无非就是残刀病将,勉力死战,但却又如何都打不死。至此,在最后一战,戎余心中恼怒,更有一战之心,方会率兵入林。”
萧域看了裴缚好一会儿,良久,他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颠狂。
“不愧是稽山首徒,好一副算计,好一番筹谋。不枉我费尽心力,只为将你劫上山。如今看来,我当初的决定并非是错的!哈哈哈哈哈哈……”
裴缚放下笔,放低双手,端坐着,并不被萧域的笑所影响。
“稽山首徒又如何?!”“嘭!……”萧域双手猛地拍在书案上,将砚台和镇纸都拍地震了震。
“还不是沦为了我的阶下囚?还不是要听命于我?为我所用?”
“西北戎余军又如何,攻下了皋地又如何?几日后一战,我必割下戎余小儿的头颅,悬于门梁三日整!”
“……裴缚,你实乃大才,不若便留在山寨,协助于我。你我同手,明日杀戎余,后日灭江东,不日便称霸整个中原!”“那个单秋鱼,有几分姿色,你要是看上了,尽可收用,总归也是劫上山来的。”
“多谢萧寨主盛情,裴某于男女之事并无欲求。”裴缚平声拒绝。
“无妨无妨,如今你只要为我办事,在这寨子里,想如何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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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黑了。
祝央看了眼天空,推门进了屋。合上门,裴缚正在书案前写字。
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也是祝央真的有在照料他,如今他可以自由移动,行路无碍。
祝央照旧将食盒里的汤蔬端出来,见裴缚还在写字,她道:“先生快用饭吧,时辰久了,这汤蔬便不好吃了。”
裴缚闻言落笔,再道:“今日辛苦单女郎了。”
祝央没有说话,裴缚又问:“如今已是初秋?”
“是啊,先生忘了?”
“近日有些恍惚,总觉我还在稽山。”裴缚道。
祝央沉默了一会儿,她本来与裴缚素昧平生,所谓医治也只是为了脱困,眼下,裴缚提起稽山,她竟然有些好奇,这传说中的稽山,到底是怎样的。
“裴先生,稽山很大吗?”祝央开口问。
裴缚道:“很大,但也很小。”
“为何要这样说。”
“我自出生便在稽山,二十年光阴,所见不过稽山。”裴缚道。
“先生听过,风灯火信么?”祝央问。
裴缚静了一瞬,眼中眸色变了分毫,“听过,但未见过。”
“这是我在行医途中所见之景。疫病横行,山野之间最多的也就是艾蒿,而在尚且在世的人之中,大概风灯火信,便是他们唯一的寄托了。”
“以风为力,点烛燃灯,火信升空。这就是风灯火信。”
裴缚垂眼道:“原来是这样。”
“说来有些巧合。”裴缚面色平静,“我在稽山时,也曾听师门的师妹说过,风灯火信为何物。”
祝央正跪坐于裴缚正对面,此时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只是她说的,与单女郎说的,有几分不同。”
“哪里不同?”
“哪里不同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