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绮的请求,放手一搏,挟天子以令诸侯。
君心难测,想要为敌国君王效力岂属易事?北襄王疑心萧将军两面三刀,派了许多暗卫到将军府上监视,美其名曰照顾将军起居。萧府从此沦为了敌国暗卫恣意横行之险地,爹爹自朝中归来后便总是神思不定,与母亲也渐渐离心。
于是便有了那夜母亲决心与他相别,带我连夜赶回九壬山之事。
我那时才知生母原是扶光掌门夫人,而非萧元名正言顺的妻子。
母亲命我在扶光做的第一件事,即是不得再喊她娘亲,只得称自己为孤儿。
我自幼过惯了将军府锦衣玉食的日子,乍来这穷山恶水习武,多受同门挤兑,在一众江湖子弟中显得格格不入。
本以为忍过一时便能苦尽甘来,谁曾想掌门白佑颐早起疑心,趁萧元与我们私会时揭穿了母亲当年的私情,呈来一纸休书。不出几月,母亲郁郁而终,从此这扶光派于我而言便如同虎穴,罪臣之女四字是我一辈子也甩不掉的污点。
逆贼萧元在朝中多留一日,官民上下便多一分忧惧;我多留在九壬山一日,扶光众人对我的厌憎便深一分。我不知自己到底该恨萧元,还是恨那些但凭出身划定善恶贵贱的浅薄之辈。
幸而掌门夫人清筠宽仁不计前嫌,见我根骨奇佳,特地遣人为我打了一柄翠翎剑,命我继任护法之位,赐名为壬洛。
柳月清晨,闲花淡春,暖潮浮动,我披了素练,戴上帷帽,下山去镇上琴堂择选桃木新货。
行至道场古桥,却听得不远处有马鸣嘶之声,紧接着竹林中扬起一阵尘土。我上前探去,只见那受惊的枣骝马正带着马车朝坡下冲去,车内传来一声惊叫。我急忙捡起一块石子击向马腹,那马吃痛,腿下一软,这才停住了马车。
车帘掀起,里面是位面若桃瓣的姑娘,秀眉微蹙,惊愕失色。我正欲上前,身侧却飞来一支冷箭,我拔剑挡下,一黑衣刺客横跨一步,挥刀劈来。
刺客衣袖上的绣饰,竟是那眼熟的梅花纹。
我倾身避过刀锋,反手推剑一震,弹掉他掌中之物。那人前力已失,后力未继,退后几步,双足一纵便迅疾从林间蹿过,没了踪影。我四顾无人之后,回身接出车中的人。
那姑娘着一身藕色软缎,发中一支珠钗,倒不像寻常人家出身,来这僻壤做甚,又怎会被刺客盯上?
“敢问姑娘姓名?”
“叫我锦柔便好。”
我担心山中有埋伏,便将她带回扶光派暂避。
回到扶光,只见师弟曾破愁立在殿外,见我带人前来,欲拔剑拦下。
他一向待人傲慢无礼,我急忙喝道:“师弟且慢!”
“京中密探今晨来报,称萧元党羽与北襄王近日来往频繁,朝中恐有变故,掌门因此特地吩咐过不迎外客,还请护法以门派安危为重。”他冷冷道。
“这姑娘在道场路遇刺客,被我救下,再往前走便是野岭,如今北襄暗卫遍布九壬山中,多有不便,让她先暂避于此,至于旁的我自会问询清楚。”
师弟又嚷道:“此人倒像是外乡之客,来路不明,又擅闯我派道场,该当何罪?”
锦柔急恼道:“我本是京城人,要去黔州探亲,又不知此地有道场。”
我将她护在身后。
他眼神一滞,转而讥讽地看向我,“怪我忘了你毕竟难改吃里扒外的本性,没准还知晓她与萧元有什么私交。”
我紧抿双唇,压住腾起的怒气,只顾领人进了殿。
一股掌风兀然送至,曾破愁踉跄几步,撞在石柱上。
白绛巳那嗓音透出股冰泉般的冷冽:“何时也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
“她早该被教训了!那些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野杂种都惹了多少麻烦了,少主不得再纵容下去。”曾破愁目色狠厉道。
“放肆!”
两人又要动手,我见势恐惊动掌门,便上前劝道:
“少主息怒,我派虽世代清良,但凭江湖势力也足以使朝廷忌惮,如今萧元党羽与北襄人来往密切,万不可节外生枝,莫要怪罪师弟。”
当“萧元”二字脱口而出,我一时恍然,才意识到此名如今于我而言已如此陌生,无可避讳。
白少主垂眸,将剑狠狠按回鞘中,随我带姑娘进了客房。
望日既过,明烛节将至,扶光侍从多已去清溪镇采买物什,门派内显得分外清冷。
锦柔开口问道:“不知二位修士可有见过北襄暗卫?我方才见那刺客眉目深邃,衣袖上还绣有异族纹饰,不知是不是从北襄来的。”
我回道:“那绣饰正是梅花纹,为北襄暗卫所用。”
“如此看来许是萧元……”姑娘瞳孔微缩,神色一紧。
“萧元怎么了?”
白绛巳突然严肃起来,用剑柄挑起她的下颌,吓得锦柔向后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