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怀远帝面上毫无血色,张皇后在一旁小心服侍着,我心神未定,冥冥中总觉得有目光频频向我这里投来。我微微抬头,余光中正巧看到纯妃那令人嫌恶的怨毒眼神。
寿宴直至稀星映天方才结束,宾客散去,我走出宫外,不巧迎面撞上了纯妃。
“见过纯妃娘娘。”
她突然抬手托起我的脸,翠眉微挑,开口道:“倒是个美人胚子,可惜生了副贱骨头,只凭自己那点摇唇鼓舌、舞刀弄剑的功夫就敢在皇上跟前嚣张,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说完,她便愤然撤回了手。
我无意与她针锋相对,淡淡地回道:“纯妃娘娘教训得是。”
她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一些,扬长而去。
我独自一人离开皇城,思绪被长夜悄然吞没,内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在宁静。假如没了心中七年来结下的牵绊与护法这重枷锁加身,我大概会做个江湖游医,或是隐姓埋名,自创一套武功心法,云游四方,再收几个徒弟,建一座武堂,了结了母亲毕生心愿。
倘若我终将无法扭转如今的局面,那从此寄身山野乡间,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
未过几日,廷尉传召下来,要我进宫。
那戚怀远还算有些仁义之心,要封我做永方令,专门伺察策反禁军、刺探敌国军情,将情报随时禀报于御前。西赤历代从未有过女子受任此职,我区区一山野习武之人,对前朝政事一窍不通,也不知怀远帝看中了我哪点才能。
玉銮殿接诏那日,我跪在金砖上,听司监念完那冗长的诏黄,给戚怀远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叩谢隆恩,终于腰酸腿软地走出殿外,跟在薛掌令身后去了尚林苑草草画字领凭,赶在日落前离开了这幽邃深宫。
也许是身心疲累的缘故,刚刚走出宫门,我恍惚间竟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将信将疑地回身望去,眼前竟赫然站着萧元。
一别经年,他已两鬓染霜,此刻我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之间都汇作了泪水涌出。他望着我,声音略带颤抖地唤我:“洛儿。”
我一时怔愣在原地。七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西赤文韬武略的常胜将军舍弃自己以性命相守十年的江山,迫使妻女流亡他乡。这七年来,恨意在心底潜滋暗长,我无一日不曾想为亡母、为自己、更为西赤万民讨回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可如今当我真正面对他时,心中的仇恨却变得模糊不清,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决绝地对待一切。
他上前一步,将我搂在怀里。
“苦了我的洛儿。”
我咽下咸涩的泪水,冷冷地回道:“父亲,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我知道,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的眼泪又涌出来,他抬手想为我擦去泪水,却被我下意识躲开。
“洛儿,如今有阿爹在,定不会让你在这宫里受半分委屈。”他说这话时,眼神却带着一丝无奈与痛苦,我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倘使我与萧元的关系暴露,在这宫中只怕是会更加步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