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倪清漾回到家中。
房子里大部分的家具都被白布遮上了,只留出她那间小阁楼和厨房的一口电炒锅。
倪清漾走进厨房,给锅填了些水,插上电等着水开,她最近也有些着凉,总是咳嗽,吃东西很费劲。
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倪清漾没理会。
女孩垂着眼打鸡蛋,空荡荡的房子里少了人格外荒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倪清漾低头搅着碗里的鸡蛋,忽然间觉得人生无趣,她不禁苦笑,想不明白人来到世上到底为了什么。
受苦的吗?
不停地失去,不停地离别,不停地陷入痛苦,湮没在万丈深渊里。
倪清漾双腿发软,她撑不住蹲了下去,小姑娘瘦的不像样蜷缩起来就小小一只,就是这样的身体承受着一次又一次致命的打击。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抵形容的是眼前的倪清漾。
仿佛,回到了她曾经最恐惧的那间仓房。
那里很黑,四周都是封闭的,土墙的角落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有个小女孩被人拿粗糙的麻绳绑在了破旧的铁架床上。
她哭着挣扎,没有人听见。
小女孩的手腕脚腕都是被麻绳磨破的血痕。
漆黑的仓房里到处都是扎人的草垛,因为常年潮湿,草垛下面蓄满了虫子和老鼠。
细长的蛇吐着信子蜿蜒爬行。
小女孩哭的惨绝人寰,等到的却是喝的大醉的壮汉走进来,那人面目狰狞,比任何动物都要可怕,在他身上,看不到所谓人的模样。
小女孩越哭,他越是兴奋。
她被按在破旧的床头上,脊背上挨着皮带的狠狠抽打,她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那人对待她像是对待一只小猫。
他喜欢虐待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动物,拿开水烫它们,拿皮鞭抽打它们。
这些,小女孩也都经历过。
只不过她在他的手里活下来,而小猫却只有死路一条。
那位五大三粗的壮汉,就是倪清漾的父亲。
他趁着苏知春上山种地的时候把她锁进了仓房里,从那以后,但凡女孩在家,老人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她既觉得对倪清漾愧疚,又不舍得报警将儿子抓起来,她对倪清漾的好一半源于愧疚。
苏知春用自己的力气,把那间仓房用土堆满堵死。
可就算这样,那间仓房发生过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
倪清漾就这样连滚带爬,踽踽独行在这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在土壤里努力向上探头。
恰逢,
上天赐予她岑朝。
生活在苦难里的人,想靠近光,也想成为光,像岑朝那样心软善良又阳光的男孩子她自然心向往之。
可她只要想到自己这无底洞的家庭,就会退缩。
太阳生长在高处,她不敢奢望。
也不舍得让它落下。
夜深了,月亮隐匿在无边的夜色里,而那栋别墅的三楼阳台却是灯火通明,少年独自坐在折叠椅上,面前立着大块的素描画板,他指尖夹着染了颜料的油画刷,黑色的裤子上也染上五颜六色的颜料。
他眸光落在画板处,盯了许久。
少年脊背微微佝着,下颌咬的很紧,宽松的T恤被冷风一吹瑟瑟抖动,他吞了吞喉咙,艰涩痛苦。
岑朝坐在这里六个小时,没有动过。
他忽地抽了口气,自嘲似的笑了,终于起身,他将刷子扔在颜料堆里。
他不爱画油画,因为会把衣服弄脏。
今天也是脑子一抽,对着一张照片画起了油画,他把灯关掉,走出阳台。
画板上穿着校服回头笑的的女孩隐匿在漆黑的夜色中。
岑朝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上学下课补课,来来回回的去那些地方,只不过不再对学校的事情有所期待,以前总想着她还在学校,所以总是去的很早,有个精神寄托连枯燥的学习生活都是生动有趣的。
可现在,他踏进校园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班级窗台上的那盆向日葵旺盛极了。
明亮的黄色花瓣向着太阳生长,偶尔风吹过,花枝还会轻微摇晃。
熬过一上午的课程,他回到家。
男生把外套脱下来扔到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橘子,然后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剥着。
Hata听到动静后从房间里面出来,她正扎着头发看到闷闷不乐的岑朝。
他弓着身子,垂眼看着手里那瓣橘子,手指剥着细丝,人要没精神的话,连头发丝都是蔫的。
“朝朝?”
Hata唤了一声。
他没听见。
Hata扎好头发,走过去又招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