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仪姐幽幽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我能感觉到,她从未如此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呈现在他人面前,我听得格外认真,即便当时好些词我都是第一次听到,但至今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方仪姐所说的几种情感,除了快乐,别的我都没有听过,仔细想想,精灵的情感的确太过简单纯粹,大概只有快乐、平淡以及对人类的恐惧吧?我很惊讶于方仪姐是怎样知道这么多陌生而抽象的概念的,难道她是凭空创造出的这些词汇吗,那时我还无法想象方仪姐眼中的世界,只觉得她比我更不像一个精灵。
“那别的颜色呢比如白色、紫色,啊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粉色呢?粉色是什么?”
我追问着,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更多新奇见闻。
她耐心解答道:
“像是白色或粉色这样的珠子是比较少见的,我也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紫色嘛…我想大约是悲愤交加,类似于蓝色和红色的结合,如果依照这种思路看来,粉色倒像是白色和红色的结合…
“白色给我一种纯净而美好的感觉,红色是冲动激进,粉色介于两者之间,既像是红色般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喷张,却又不带有攻击性,反而有白色带来的美好的感觉,就像…就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了…”
方仪姐浅浅地笑着,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美,像朦胧的月光洒在宁静的海面,像浪花的泡沫消融在柔软的沙滩,像…像一个女人。
“总之呐,人类的感情是非常复杂和微妙的,即使是同类的情感,在不同的梦境里也千差万别,比如悲伤可能是悲痛欲绝的,也可能只是淡淡的惆怅,程度深浅迥然相异。又比如有的悲伤中掺杂着一些愤怒或是恐惧,感受也是各不相同的。正如我从没有见过两颗完全相同的梦灵珠一样,我也从没读到过两段一模一样的梦境…”
方仪姐认真描述着那些其妙的体验,尽可能以我听得懂的方式在努力解释着。那一刻,大概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愚钝,但也是从那时起,我心中那片荒芜的空白之地开始渐渐浮现出了些许轮廓。
“人类还真是有趣啊…”
我忍不住低声感叹,话一出口才猛然惊觉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危险,于是紧张地看了方仪姐一眼。
她显然是听见了,却并没有责备我,我想或许她也同我一样对人类的世界充满了矛盾与困惑吧,若是苍渊哥在场,我恐怕又少不了受顿责骂了。
方仪姐微微一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朝巷子深处走去:
“我曾经也有些执念,总想让同伴们看到我所看到的东西,感受到我所感受的世界,即使他们都告诉我人类的梦是虚假的、荒谬的,但我还是在人类的梦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文字、音乐,四洲八海,还见识了春夏秋冬、人间烟火…
“最重要的是,那些微妙而细腻的感受,让这大千世界变得丰富而生动,我甚至觉得那些才是更加真实的东西。所以,我哪里有资格谴责你的好奇心呢…”
方仪姐一边熟练地采集梦灵珠往袋子里放,一边幽幽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我跟在她身后笨拙地模仿着她的手法,心思全都在与她的对话里。
“曾经的执念么……”
我小声嘟囔着,试着去理解她方才所说的话,虽似懂非懂,心却因为那些神秘的词语而砰砰直跳。
“执念…嗯…就是对某件事一直坚持不放弃的念头,就像精灵对待使命那样。”
方仪姐扭头解释道,看着我懵懵懂懂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那现在呢?为什么现在没有执念了?”我追问道,一不留神,手里的梦灵珠又碎了。
我这次的问题似乎问住了她,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眉心微微皱着。
“现在…”她捋了捋额角的碎发仰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幽幽地回答道:“大概我也想不明白了,清醒的痛苦和无知的快乐,到底哪一个比较好呢…”
方仪姐说罢闭上眼睛摊开手去接下落的雨水,方才她说的话是那天她说过的所有话里最让我费解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又睁开眼睛说道:
“咱们得抓紧时间,雨似乎变小了。”
或许是怕我追问,方仪姐匆匆结束了话题,忽然背过身去轻轻一跃蹿入雨中,轻薄的纱衣从她光洁的皮肤上褪祛,她用嘴轻轻一衔收入袋子,重新恢复了鱼的模样,看着雨雾中她略显落寞的背影,我不敢再多打听,只好默默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继续前行。
盘错的山路将周边几个村寨连成一片,最后通往我们此行的终点——南岸渔人码头。
我与方仪姐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各自行动,她在前头将大部分的梦灵珠收入囊中,我在后面捡拾遗落下来的部分,除了那些散落在角落里或是危险区域的珠子,其余的大多数都被我们扫荡一空了,一路上我俩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雨渐渐停了下来,水雾散去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