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以为自己也能一样得他青眼,几番僭越到天帝面前献丑,结果被无情训斥。
我才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仙侍,卑如小草。
那时兮桐嘲笑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如今又是这般,我握紧拳头,深呼一口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天帝可待你不薄啊。”
兮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拖得老长,那一双吊梢眼狡黠地发着光,我甚至能听见他肚子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
好歹是个神仙,如此贼眉鼠眼,实在恶心。
忍下胃里的不适,搓了搓手上的戒指。
“你可以退下了。”
“诶诶诶......”
兮桐仙君的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子涨大十倍,而后砰地一声炸裂一空。
森林恢复寂静。
十万大山一望无际,遍布古老的原始丛林,树极高,叶极阔,灌木叠绕,藤蔓缠绵,无路可走。
我终于走出了大千山,却来了苗疆,乍见之美,死于日复一日的颠沛流离中。
正如游记所载,南疆气候温湿,沃野千里,上古蚩尤战败于此,躯体化作苍茫群山,便似一鲸落而生万物,万年的雨林绵延不绝,物种繁盛生生不息。
只是不适合人呆。
寻了个盘虬的树根坐下,晾一晾我这老病残躯,磕掉鞋上的泥巴,从怀中掏出几个野果子,酸涩难咽,将就着果腹。
远远瞧见鹰嘴山的山尖,苗疆圣地已到达,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正思索着,树根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九目百足大蜈蚣钻了出来。
算是旧相识了,一月出现一次,比月信都稳。
我伸出手,那蜈蚣堂然跳到我毫无知觉的手背上,在右臂上爬了几圈,找到了个称心如意的位置,狠狠咬下。
钻心的疼痛袭来,冷汗涔涔而下。
蜈蚣的毒液似一副强心剂,将五感统统放大,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忽快忽慢雷响,血脉奔腾如江河,耳鸣一声声撞击着大脑,一切都变得拥挤吵闹。
林间有风,烙铁一般剐在皮肤上,痛不欲生。
萎顿在地动弹不得,渐渐的,眼前光影稀薄,疼痛变得遥远,一切遁入黑暗。
飘飘然好似坐上了一团云,在蒙昧中游荡,前方传来沉重的呼吸,一声声如浩淼烟波在山涧中回荡,似在呼唤着我的名字。
灯草,灯草。
倏而雾气散开,一条黑龙蜷缩在眼前,它鳞甲碎落,鲜血横流,沉重的眼皮垂着,喉下一道刺目的伤痕正汩汩流血,而护卫它要害的那片龙鳞,却不知去往何处。
生机如大江东去,他渐渐羽化消散如烟尘。
胸中哀鸿遍野,似有千丝万缕的心疼从我心间生出,绵密攀住它破碎的身体,想要将它拼凑起来,我忍不住伸手,它却一触即溃,徒留凉风漫灌在我心中。
万物寂灭,一切成空。
倏尔梦醒,惶惶不知身在何处,直至嘈杂的鸟鸣声将我拉进现实,才知是一场噩梦。
日光照顶,这又是新的一天,我于危险丛林中昏迷了一夜,虫蚁在四周寻觅着生计,蛇鼠在枯叶下游移,野兽来了又去,留下鬼祟的脚印,不知它们是惧怕我身上这毒,还是对我这将死之人不感兴趣。
好歹留下我一条残命,尚有用处。
斜在老树根下,看着阳光斑驳撒下,直至僵硬的手脚终于有了些暖意,滞涩的血脉活跃起来,藏在肌理深处的虫卵被牢牢压制着,这蜈蚣毒似饮鸩止渴,我也只能靠它维持着性命。
百日已过,不知桑染如何了。
我看着早已枯死的右手,只剩皮囊包裹着裂骨,日日都是摧心的疼。
九目蜈蚣能来,便是桑染跟随了老怪,老怪得此良材回老巢去。
鹰嘴山,苗疆第一山,我终于走到了这里。
鹰嘴山陡峭挺拔,兀然矗立在十万大山中,山顶一块宽阔的岩石倒扣在崖颠,将落未落令人悬心,远远望去,便似苍鹰利喙倒插在丘陵中,由此得名。
踩上裸露的山脊,四周荒无人迹,整个山像是被人薅秃了,不生草木,鸟兽绝迹,连青苔都不长,死气沉沉有如巨大的墓碑。
而正是这座荒山,残垣断壁,颓桥败井,到处都是人类留下的痕迹。
上山的石阶宽阔齐整,路旁石兽栩栩如生,曾经虔诚的工匠用心打磨敬献给他们崇拜的王。沿路石壁刻满壁画,画中苗疆儿女聚在篝火旁载歌载舞,他们赤膊纹身,面带喜悦,虔心跪拜,向着鹰嘴山圣殿,年轻的王坐在香兰环绕的宝座上,看着这万人拥戴的盛景。
曾经拥有过的辉煌,衬托着此刻的悲凉,覆灭不只在沧海桑田,或许只需一载光阴,赞歌还在流传,英雄已成昨日。
我沿着石阶一步步登上圣殿,找到那画中风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