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万大山。
这是我第九九八十一次催动通灵咒,不知是兮桐神君人红事多,还是我念岔了咒语,自桑染出现后,我俩已经好些年头没见了。
雾气随风流转,攒出个冠冕堂皇的人形,长袍垂地,额冠高耸,神君今日有好好拾掇一番,连那脸上的假笑,都似精心准备过,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懒得跟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青君被掳去炼蛊了。”
“唔。”
兮桐这回应十分耐人寻味,貌似很关切,但又没有催着问细节,看来并不是毫不知情,而是诚心晾着我。
“属下该做什么?请仙君明示。”
表情淡漠言简意赅,我想着赶紧说完,好把这朵闲云驱散了,省得浪费力气。
兮桐好似察觉出了我公事公办态度下隐忍着怨怼,面露亲切之色,如长如兄语重心长。
“小草啊,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但你也晓得,神仙不得干预凡间之事,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躲着你。”
我磨着后槽牙默默鄙视他,南疆古老的森林险象环生,抬头是冷血的蛇,低头是吃人的兽,河里的鱼满嘴獠牙,路边毒草触之毙命,我孤身一人疲病加身,无数次在浩大的丛林中迷失方向,穷途末路,不过是想通个灵让他给指个方向,可惜他不做人,任我囫囵兜转。
如今已到鹰嘴山下,他却掐着时辰冒了出来,打量我破落的模样,看似忧心忡忡,其实一本正经在看好戏。
懒得跟他废话,这次通灵事出有因,就小天孙的危难,总得晓得上边儿是个什么态度。
“天帝向来疼惜青君,他老人家可知此事?”
兮桐翻脸如翻书,立刻满面愁容好似与天帝感同身受。
“唉哟,天帝正为此日夜烦忧,可青君从天井落下,井中洪荒浊气浸染元神,投胎必然命蹇,天帝即便是三界至尊,也无法抽身下界保青君周全,只能顺应天命。”
“顺应天命?”这话让我颇为意外。
青君此生天命便是成为蛊王,蛊王降临人间总是伴随着杀戮与灾祸,桑染若步其后尘,犯下杀业或是堕入魔途,再想回天界可就难了。
天帝岂会不知其中弊害?又怎会由着他万劫不复?
青君诞生之初,便是天帝耗费万年法力替他破的壳,逆天夺来的宝贝,又百般呵护养在紫霄云殿中,断然没有任他在人间堕落的道理。
杏子说过桑染将成神煞,许是她卜错了?
我决定试探一下。
我拧起眉头,佯装震惊:“不是吧,我曾为青君占卜,他此生凶星映照,命主杀戮,将来可能修成魔体成为蛊王,搅得人间天翻地覆,这便是他将顺应的天命?”
兮桐神君哑了口,不禁重新打量了我两眼,但凭我灵根缺损的凡人都能卜算来的事情,他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他眼珠子滴溜溜转,话在嘴边嚼了又嚼,终是说道:“咳咳,小草啊,你果然令我惊喜,连这都知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早在青君被找到时,司命星君便参详出了命薄所示,青君此生三劫,一劫引火烧身亲缘断尽,二劫灵根残缺道途难续,三劫百毒塑体人性泯灭,此三劫加身,必然导致他误入歧路业障缠身,唉!”他叹息道:“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原来如此,可既然如此……
我于万千头绪中抓住疑点:“一劫亲缘断尽,二劫灵根残缺?你是说,东阳山那次雷劫真的是桑然的天劫?”
“正是。”
“可被雷劈坏灵根的明明是我。”
“的确是你。”兮桐道:“可能是那老道士的转圜咒模糊了青君的身份,你又护主心切,以肉体凡胎与天雷抗衡,雷电误伤凡人,便暂时化解,所谓天道守恒,便是如此。”
天道守恒......
我握紧手上的戒指,琢磨着这四个字:“如此是说来,青君最后一劫,还有转圜的可能?”
“我可什么都没说。”
兮桐眯起眼,贼得跟狐狸一样。
“小草啊,你是由天帝亲手点化,又被他收在紫霄宫中,紫霄宫乃天帝所居,是紫薇垣一等洞天福地,这是多少下阶小仙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呐。”
这些话老生常谈了,过去的三千年兮桐不知叨念过多少回,不仅羡慕我不费吹灰之力坐地成仙,不似他那般修行数千年方得上九重天,更是字里话外提醒我,需时刻铭记天帝恩情,结草衔环犬马以报。
陈旧的酸苦不知不觉在心底泛滥成灾,我寒心彻骨,被一身皮囊掩盖,方能勉强支棱起体面的表情。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些被忽视的羞耻,以及曾经僭越的心思。
刚刚化形尚且懵懂的年纪,兮桐有意捉弄,便言语怂恿,说我被天帝亲手点化,便是天帝的干女儿,比那小天孙也是一样的。
我信以为真,羡慕天帝对小天孙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