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来此世已三月,还未走出这闺房一步,无限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起身坐在窗前,翠果来与我梳头,对着个精致的雕花妆奁,愁云惨淡。“这刚有点起色,可不能见风,跟阎王爷抢来的命,要爱惜自己才是。”
翠果手艺极好,梳的垂云髻如同云间叠翠层层呼应,再点上一朵黄花,又似月出深山,朦胧可爱。
可这么个手巧的人,嘴巴却不甚灵光,每一句都在教我做人。
什么叫不爱惜自己,不过是逛自家园子,怎么说得跟后花园私会一般,正要争辩一番,张口便喝了风,咳得胆都要吐出来了。
唉,这破身子,兮桐干的好事!
翠果慌忙把窗掩紧,顺带关上满园雪色,只留一方明镜对着两张苦瓜脸,一个病如西子,一个焦眉愁眼。
“姑娘啊,你就别任性了,听徐大夫的话,多静卧休息,着了凉,国公要怪罪的。”
我从镜中打量翠果,她容貌清丽气质温厚,灵气尚未磨灭,正是与杏子相仿的年纪,却又是截然相反的性情,若杏子见到我这幅病恹恹的模样,指不定怎样口若悬河,且我这脑门上应该正顶着个鸟窝。
想起杏子,心间泛起密密麻麻的思念,像是被一根细丝牵引着飞向时空的另一端,那里有个倔强的少女,孤孤单单坐在老树下,遥看着村口的方向。
人若蜉蝣,错过便是一世,不知我无缘参与的后半生,她是怎样度过,有没有走出那座大山,去她向往的江南小镇,看小桥流水细雨梅花,有没有结识新的伙伴,柴米油盐嬉笑怒骂,慢慢将故人忘却,将伤口抹平。
“姑娘,你又叹气了。”
毫无疑问,翠果要比杏子絮叨。
我看着她担忧的脸,不自觉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倒是叫那丫头欢喜到掉下眼泪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伤感之事,扒着我呜咽不已。
“兰姐儿,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可不能死啊呜呜呜……”
是个衷心的丫头,可是她那命薄的主子早已被无常钩了魂魄,往地府轮回去了,人海渺渺,怕是下下辈子也再难相见。
遗憾归遗憾,可若从未知晓,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这一世,我没有投胎,而是眼一睁腿一蹬,躺进了别人的身体里。兮桐为我安排了个体面的身份,定国公嫡女,蔚兰,听说生前是个养尊处优又日日以泪洗面的女娇娥。
毕竟鸠占鹊巢用了人家身子,总不能跟个木头一般毫无反应,我学着话本里小家碧玉的做派,拎着个帕子抹着不存在的泪水:“瞧瞧,好端端尽惹我哭,一口一个死字,你莫不是诚心咒我?”
翠果忙解释:“姑娘多心了,翠果哪敢咒您?我只是关心姑娘身子。”
我捂着胸口道怔怔望着她,目光直击她的灵魂:“你的关心,是独我一份,还是他人都有,若不是独我一份的,那这份关心不要也罢。”
“姑娘你折煞我,我自小就跟着你,哪里还有旁人惦记。”
“这么说来倒显得我斤斤计较了。”
翠果神情一滞,额角狂跳,似乎终于确认我又在抽风,扭脸向外中气十足喊道:“小桃,药怎么还没有煎好,要煎到晌午吗?”
“马上,马上!”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姑娘声音甚是嘹亮,推开门便送了冷风进来,毫不留情扑向我,我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唉,兮桐怎么想的,这弱不禁风一吹就倒的身子,能干点啥!
翠果轻拍我的背,一边使唤小桃:“快快快,关上门,姑娘不能见风。”
我猛喘了几口气儿,终于缓过来,看见笨手笨脚的小丫头撂下药碗跑去关门,便忸怩着戳着指头埋怨她:“哪里就冷死我了呢。平日里我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了,怎么别人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
小桃虎着脸回头看我:“姑娘这不是烧坏了吧?怎的又发疯了。”
嗯?有吗?难不成又装过头了?
赶紧低头喝药。
碗里氤氲的热气提神醒脑,我看着面前黑乎乎的汤汁,脑子转得飞快。
刚来的那些天,神魂并未完全附体,且这身子着实不争气,头昏脑涨躺了快大半个月,今日猛一起身,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这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