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京都,重重禁卫将我们送至东宫。
东宫都快要长草了。
太子玄朗,皇帝最宠爱的嫡子,自幼聪敏好学文武兼备,早早便被立为太子,由皇帝悉心教养在身旁,而立之年便已数次监国,在朝野颇具令名,皇帝更是有意提前禅位,自己当太上皇去。
便是这么个前途光明的继承者,忽有一日性情大变,醉酒上朝污言秽语辱骂朝臣,后残杀宫女之事被言官揭发,太章帝禁不住口诛笔伐,降旨圈禁。
而后消息不胫而走,说太子患上阳狂之症,不是精神恍惚夜夜哀嚎,便是言语咒骂不消停,没多久便中风瘫痪,卧病不起。
自此,所有人皆知太子于皇位无望,皇帝未将其废黜,只是怜悯他替自己挡了天兆,且不久于人世。
河间侯造反后,太子妃周氏,也就是河间侯之女自缢身亡,东宫便成了整个京都讳莫如深的存在,人人皆知太子大势已去,人人都在等着太子薨逝的消息。
皇帝忙着给礼王立威,东宫无人主持大局,太子病倒之前又将侍女打死的打死,撵走的撵走,剩下的人心怀怨恨或惧怕,难免消极怠慢,一路走来,到处死气沉沉,个个神情麻木。
太章帝走进东宫大门,径直越过正堂,一路萧条无可言喻,待走到寝殿门口,连个值守的人都没见着,皇帝站在阶前,看着院中丛生的杂草,面色阴沉。
左右看情况不妙,叫来管事的一顿痛斥,这才召集所有宫人,乌泱泱跪在院外请罪。
太章帝进了卧房,于死一般的沉寂中,看见那缠绵病榻的人,太子瘦得面目全非,虽睁着眼,目中已无光,张着嘴唉唉对他叫唤,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都说他疯了,但如今他却连发疯的力气都没有。
太章皇帝哀恸地坐在床头,握住太子的手,满目遗憾不知在追忆着什么,这曾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他曾将尚为垂髫的他抱在怀里,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享尽人伦之乐,也曾寄予厚望,谁知……
皇帝抹了一把老泪,向我招手:“圣女可有办法救吾儿。”
我看了一眼太子的面色,他那气色不似衰弱之症,反而脸颊潮红,印堂之处略有反荣之象。
心知此事有异,便与皇帝道:“臣女略懂医术,可否一探脉象。”
皇帝点头应允。
我上前,将帕子搭在太子腕处,正准备号脉,却惊诧地发现那黄花梨做的雕花大床,床头床沿俱是交错的划痕,好似被绝望的猛兽反复抓挠过,再看太子手指,指甲全部扭曲脱落,凄惨可怖。
可见他瘫痪在床动不得言不得,却又是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探他脉象,指下艰涩虚无所承,便似个漏雨的房子,得不到及时修缮,又遭遇缠绵风雪,渐渐连墙壁一同侵蚀,墙倒梁塌,无可挽回。
若是两年前遇到,我尚有法子救他,如今却是回天乏术。
能活到现在,已是匪夷所思,我拿着他的脉沉吟良久,忽扑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律动。
“吾儿如何?”
皇帝见我神色有异,急忙问。
我苦笑了一下:“太子元阳耗损过多,臣女本事微末,力不能逮,待将蛊解开,再请太医会诊。”
虽嘴上这么说,心理却明白,这等沉疴积重难返,即使解蛊也活不了几月。
皇帝听我说得隐晦,轻轻叹了一口气。
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是真的伤心,愧疚是真愧疚。
凉薄也是真的。
帝王之爱,雨露均沾,分到太子头上,也不必别人多出多少。
是他早早放弃了这个儿子,另立新的人选。
权也夺了,河间侯也杀了,若太子真成了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太章帝该如何面对,那又将是一地鸡毛。
这便出门商议解蛊之事。
众臣大多归家去,留下几位皇子和相关大臣候在院中。
庆王表面泰然,无声的战场并不似与巨蟒相斗,全凭勇武便能胜出,敌方在暗,布局已久深浅未知,他在明,已入局中,生死攸关。
肃王始终沉默,作为这场大戏的始作俑者,运筹帷幄却深藏功与名,他站在众皇子中,好似个局外之人。
两王并立,暗潮汹涌,谁也不愿多看对方一眼。
王爷们避嫌为要,皇帝面前只剩我与黄封冲锋陷阵各不相让。
黄封道:“护国圣女年纪轻轻,拜入国师门下时日尚浅,怕是未曾经历过解蛊之事,今日便让老夫为太子解蛊。”
“黄道长欲如何解蛊?”
“当然是以五行驱煞阵解蛊,只需将傀儡覆于太子胸口,围着傀儡置五行驱煞阵,金木火土掩眼耳鼻舌,再划开太子脚趾,喂以沉香水,引恶咒顺着血水流出即可。”
我摇头反驳:“若在平时,此法解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