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同他在一起的第十三年。
我死时,他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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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猎归来,我一马当先,缰绳都不带勒一下便冲进了王庭。
身为上一任单于最小的女儿,现今单于的幼妹,挛鞮氏的女郎,乌洛兰氏的主人,弓马娴熟的我骄傲、轻狂、张扬恣肆。
我驭着马,径直从那群被绳索串成一长串的新奴头顶上飞跨而过,笑看他们被吓得屁滚尿流满地乱爬。
实话说,这样的奴我见得多了。
大夏王庭据有天赐之山,是整个广漠上当之无愧的雄主,其间自然不乏宵小之徒妄图挑衅王庭威权。秦人越人也好,西羌乌孙奴也罢,多的是私渡广漠、欲贩财货的商贾,以及伪装成商贾的各路间人。
当然,他们都逃不出我大夏的手掌心,十成十会被捉到,财货保不住,间人做不成,至于命么,自然也听天由命。
我驱马越过他们,本不该多施眼色,而是应当直奔王帐旁,勒马下马一气呵成,站到我那单于二哥的身边,一边卷马鞭一边问他今日收获如何,然后被他横上一眼说些安危为上我肩上有乌洛兰部云云,最后想方设法分走丰厚的战利品。
……但我还是多看了那群奴一眼。
……然后就被吸引去了视线。
那群人都是一样的狼狈,灰头土脸,汗流浃背,走路踉踉跄跄仿佛缺了骨头,被结实的绳索捆着双手系着颈子串成了齐整的一长串——但这是在我驭马冲过他们之后。
所以我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头羊。
他一袭异族装束,灰扑扑的袍服招满了风沙,形容无疑是狼狈的,偏他始终手持拐棍站得笔挺,纵然已成阶下囚也神色淡定临危不乱,三两下就将那闹哄哄的一群镇了下来。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坦然地同我对视半晌,然后自顾自挪开了视线。
见状,我眉头微皱。
他不对劲。
他们这群人都不对劲。
所以我转头问我那单于二哥:“哪里来的间人?乌孙奴可没有这气性。”
果然,二哥答:“东边的秦人。”
东边的秦人……果真是贼心不死。我忍不住握掌成拳,而后又缓缓松开。
不过,既然二哥瞧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也不稀罕我在他眼前卖聪明。
我收回了视线。
再然后,我草草对单于二哥打个招呼,头也不回地离开,领着我那群姗姗来迟的部从往帐里卸猎物、挑战利品。
一个已是阶下囚、帐中奴的秦之间人,哪里值得我费上半分心思?
但,许是因为大夏实在缺趣事,捉到秦人高低算个新闻,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以及缺女人的男人无事可做,就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议论,我也因而听了满耳朵的悄悄话。
我的瓯脱离王帐不远,而这悄悄话的重点,正是我那单于二哥如何如何英明神武,那些贼人如何如何窝囊懦弱,最终心悦诚服一五一十招来云云。
我听了嗤之以鼻。
既捉住了那样一大群人,拿刀撕出一条口子是什么很难的事么?
只需动动刀子见见血,再硬的骨头也得软下来。
二哥显然也是如此做的。
听说在黄沙中捉到这群人时,他们一行少说有近百人,一番冲杀过后,就只剩了二三十人被捆入王庭,其他的都在黄沙中蹬腿见了日月神。
第一日,二哥他将那群人饿着,令部从讯问,遇到不配合的便杀,一刀毙命,血溅满身。有两个胆小的果然耐不住,当即尿了满腿,抖抖索索招了。
不过,他们似乎只是伪装成商贾的间人中途雇来帮忙运货的,一吓便磕头,一问三不知,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留着也是浪费食粮,所以单于二哥拿他们做了引玉的砖,不杀不赏,只赶出了营帐了事。
第二日,二哥的部下故技重施,这回死了三四个人,余下的却个个闭紧了嘴。
第三天,单于二哥耐心告罄,当着那群人的面活剜了一只儆猴的鸡,听说血和着肠子流了满地,一多半人吓尿了裤子。
——这是打个巴掌。
然后他叫来一个早前就投归我部的秦人,现在已经是昆邪王的家伙,游说他们,许给他们前景广阔的未来。
——这是给个甜枣。
这个甜枣很有效。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已经渴得受不了,只想苟且偷生。
总之,二哥成功挖出了这群间人的目的:他们想横穿我大夏,与漠北的乌孙部落联合,夹击王庭。
这个甜枣却也不够有效。
因为,他,无动于衷。
并且继续拄着他那根拐杖,在我二哥面前站得笔直笔直。
不过单于二哥只对着他冷笑,然后说了一句水平颇高的话:“秦皇倒是挺敢想。若是我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