蹛林秋会,诸部齐聚。
我大夏大大小小的部族不计其数,但排得上名号的,其实只二十余。
挛鞮氏居主位,乌洛兰氏、须卜氏和呼衍氏为贵种,余下二十氏为大氏,共置二十四长,立号称“万骑”。
那些好听的名头虽然华而不实,却也一一被瓜分了个干净,从左贤王到右当户,可谓见者有份。
我没法清清楚楚认得每一位部族之长,但居中居主的那几个还是明晰的。
我二哥,大名挛鞮军臣,号军臣单于;左贤王即是我大夏太子,自然是由二哥的长子于单来坐;而我挛鞮赤珠,二哥胞妹,乌洛兰氏之主,正是右贤王;还有我的三哥,单于二哥的好弟弟,挛鞮伊稚斜,名头是左谷蠡王;呼衍和须卜自然也称“王”;但最绝的是,才八岁的乌洛兰·稚晖,我的便宜继子,也顶着个“左谷都侯”的帽子。
可见这玩意儿真就只是好听罢了。
各部族之间真论起实力来,还是要看马背上的真刀真枪。
大夏与中原之地对峙已近百年,这刀锋么,自然是对准了他们。
六年前,单于二哥举部攻雁门,我乌洛兰部在粮草等物事上尽职尽责居功至伟,军臣单于大逞威风;
四年前,我大夏再次大举进攻雁门,我乌洛兰氏儿郎正是前锋,锋芒毕露,满载而归。
除开这两场大战,近年来对中原的诸多劫掠袭扰,我兰部同样打出了实力,锐气尽显。
——我做乌洛兰氏之主九年,在其位谋其政,年纪虽小,手腕却不嫩。
而这蹛林秋会,实在是我从小到大参加惯了的,更谈不上什么生疏。
四方举鼓,鼓声铿锵,单于二哥登上高台,揪着祭台正中央充作祀品的牛耳朵,将一整个牛头拎了起来。
日上中天,金乌耀首,聚集此处的诸部儿郎齐声共呼,喊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势。
我自然是同二哥他们一起站在台上的。倒是稚晖年幼,只被他牵着站在台下仰望高台。
说实话,底下人太多了,我并不能精准辨别出他们二人的方位。
不过这也不是重要事。
祭神祀祖后就是敬献贡品,也就是上交战利品给单于。这是我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二哥当然不会为难我这个自己人,自然平平顺顺就过去了。
只是我仔细一听,今年三哥敬献的牲畜,还真都是牛,没有一只羊。
数量少了,却凭着质量出血,果然二哥对三哥的施压还是颇有效。
百无聊赖走完这遭流程,之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酒肉管够,诸部儿女齐聚,长者交游,少者思慕,总归是最令人期待的环节。
也正是我带他前来蹛林的目的所在。
稚晖一到宴上就兴奋无比,根本没耐心随我一同客套应酬,甫一得了允准就撒欢跑开了。
我于是拎着酒坛带着他四处交游,见过单于二哥,又和须卜呼衍他们一起喝过酒,再被三哥找上门来阴阳怪气一番,面子上的应酬就差不多结束了。
我冷眼瞧着,他虽然全程低垂着头,安静又内敛,紧握的手掌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考量。
我瞥他一眼:“怎么,等急了?”
他松开手:“不敢。只是我确实没想明白,公主要带在下去见何人。”
我没答他,径直岔开话题:“你们中原那边,前几年不是又换了个皇帝?他人怎么样,可算识相?”
他面色渐趋不虞,不发一语。
我却自问自答:“他可是个有野心有图谋的王,眼瞧着是不肯纳贡怀柔的,否则,你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他:“……公主慎言!”
我:“咦,我说什么了?我骂他了?我明明在夸他。真是,竟这么沉不住气。”
他缄默不语。
我:“你们的新皇帝强势,他老子爷可就没那么硬气了。二十多年送了个公主过来,十多年前又送一个。和亲,陪嫁,说得倒好听,以为在贡品上加个名头你们的皇帝脸面上就有光了?”
他的悟性还算高:“……公主这是准备带我去见汉家公主?”
我摇摇头:“你们中原来的公主早就死绝了,不过么,当然,还留了后,也是个公主。她向来喜欢汉家子,还听得懂汉话——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
他皱眉:“您是让我去勾引她?”
我闻言一乐:“还挺会想,你就这么想吃软饭么,记在心里念念不忘?”
他扭头不再看我。
我:“你如何认为不重要。你只需要记着,这是我给你的希望。”
挛鞮絮云是我的异母妹妹之一,年芳十三,比我小了五岁不止。
她那位中原来的公主阿母活得实在不算长。十四年前,她华服加身嫁给我那垂垂老矣的单于阿爸,生下絮云才一年多,老东西就急急忙忙蹬腿见日月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