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爻掀开辎车帷幔,远远看去,苍黄透绿的原野上已是红灿灿的了。
近处是她熟悉的军旗烈烈,习斗声声,是留她八年的质子大营。
一路走进,不时便会听到擦肩而过的兵士们一声声恭敬的“见过左庶长大人”、“右庶长大人安”…
明明之前,作为别国的公子公主,他们应当是平起平坐的。
濯爻却是心安理得的受着礼。
毕竟,得益于师父的管训,瀛予的教化,还有她和离渊、泫示的努力,这里合该变个样子。
弱肉强食的世道,若真的无甚作为,能乖乖听教也是好的。
“阿爻,你可莫忘记你的承诺,今日定要乖乖听教!”
大帐内,陵光正在为自家主人系盔甲,闻言手顿了一下,不知这其中又有何缘由。
濯爻却根本没理会,认真地询问身旁捧着兵器的女子:“佑妩,不是说了这几日不许你当值吗?怎得还在这儿?”
女子身量虽纤弱,着了军营统一的作战装束,却也显得英姿非常。
她微微曲膝:“回右庶长大人,属下旧伤已愈,不想误了训练。”
“你啊…这万一要是——”
“哎慢着慢着!”
被晾在一旁的离渊无可奈何,直接站到了两人中间,颇有些不满地质问道:“为将者该以身作则!濯爻,你也带伤诓骗我带你过来,怎可责怪人家?”
一句话解了困境,佑妩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感激,随即被几缕难以言表的柔情所取代。
濯爻顺着那人的话茬问他:
“诓骗?我何时诓骗过你?你说不准骑马,我便乘了车驾,哪里不妥?”
这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离渊见得多了,于是更往前凑近一步:“这样便足够了?我劝你仔细想想,可莫要逼我揭你的短儿!”
“你!”
濯爻一时语塞,也想起一个时辰前她被拖出栎阳宫时和这人的进退交锋。
本来是看有师父守着瀛予,且听闻禁卫军营中的几队人马也被调了过来,她便想着要补上落了多日的操练。
可谁知离渊拿着鸡毛当令箭,竟趁机以此挟制她。
“我知师父忧心,但也更知你的脾性,眼下我自然可以违抗师命,只是你必得应我,只在点将台观望,若是稍稍动了一动,你便——”
脑海中的声音与现下一脸得意的面容重叠,濯爻剜了那人一眼,咬牙道:
“我若食言,伤好后,便自请为你堂前洒扫,阶前随侍,任你差遣一日!可满意了吗?左庶长大人!”
“满意满意!”
离渊得逞,笑容越发放肆,掀了大帐喊道:“监兵,你过来!哦还有岐副官,更好了!”
濯爻这厢正糊涂着,又听他道:
“今日便把右庶长交给你们四人,她身上有伤,不可妄动。若她碰一下刀剑弓弩,便速速报我,可清楚了?”
“是!”
佑妩后知后觉这“四人”还包括了她,有些受宠若惊,也忙点头应下,然后上前几步,将武器交到离渊手里:“大人,您的佩剑。”
有意无意间,她的手极轻地擦过男子的指尖。
…
点将台上,濯爻站在自家师父一般的位置,看着下方跟着离渊摩拳擦掌的兵士们。
“兄弟们!你们都是跟着我上过战场的!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操练!让右庶长大人和那些所谓的禁卫铁甲军看看,咱们可不止能以一当十!对不对!”
“左庶长英明!!!”
极为齐整洪亮的附和。
紧接着,整队军马分成两大阵营,传令兵手执军旗,得令而去,战鼓也同时敲响。
尘土飞扬,濯爻居高临下,看着队列不断变换阵法,伺机迎战,刀剑相击,熟悉的腾腾杀气让她心血震颤,恨不得立刻冲将进去。
彼时离渊竟站在陷阵士一方,带着他们不断打退敌人一道接一道的突袭。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那本就是用自己的躯体为同袍撕开裂口的位置。
从前的训练中,师父从未让他们四人出现在那里,可眼下看着离渊熟练地拿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目光中鲜见的机警又添刚毅,她心里恍然一惊——
这半年在战场,他莫不是时常如此?
回想起前夜里那身破败的披风盔甲,腰腹的伤口猝然一疼,濯爻忍不住闷哼一声。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带着汗水和尘土的离渊完成陷阵,嘴角噙着笑,邀功般对她招了招手。
待到后来的技击法、剑术、弓箭的比试,濯爻的想法进一步得到确认。
时间和实战的作用是无解的,它对一个人的影响就是这样沉静而又突兀。
眼前的离渊,正在成长为真正的武将。
她这边想着,一浪高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