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小心看护,好好调养就能脱离险境。”
太夫人松一口气,欣慰地点点头,又嘱咐了福伯一番,看天色不早便带着东府的众人离去。
如果说刚一见面的时候福伯还对于愔的医术持怀疑态度,现在已经疑虑尽晓,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把她当作救苦救难的菩萨供起来,一张皱纹丛生的老脸更是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于姑娘,老奴在青月阁给您安排了住处,要不您先回去歇息,晚饭我让下人给您送到房间,这里有老奴照应着呢。”
于愔却秉持医家负责的态度,摇头道:“沐将军的伤今夜恐有反复,你在附近随便给我安排个住处,要是万一有情况,我也好及时赶过来处理。”
福伯一听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引着她和青芷来到葳蕤轩右侧的一处小跨院,又安排了两个小丫鬟过来供于愔使唤,还一叠声地说怠慢了她。于愔看了一圈却很满意,她早年间跟随师父行医,后来带着青芷游历江湖,治病救人,遍尝百草,什么恶劣的环境没见过,露宿山野更是常事,如今能有片瓦遮身便是幸事。
天色渐晚,院子里各处都已经开始掌灯,青芷为摇晃的蜡烛罩上一枚银纱灯罩,回过头来看于愔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便嘀咕道:“姑娘你又在记录之前的医案啊,小心眼睛。”
于愔朝着她笑了一笑,转了转酸涩的手腕,道:“咱们这几天都在赶路,我都没来得及整理医案,得赶紧把缺失的内容补上,否则便会越积越多,难以为继。”
“你还记得咱们上次遇见的那个老者吗?刚开始寒热不止,后来四肢坚如石,以物击之,发钟磬声,日渐消瘦,我翻遍医书,却怎么也找不到病因。后来阴差阳错,我用茱萸、木香、香附、柴胡等分煎汤饮,没想到竟然对症了,这么经典的医案,我要把它收录到《医方要略》中,以供后世的众医家查阅借鉴,说不定可以救更多人的性命。”
青芷知道自家姑娘承继乐老神医衣钵,医术超绝,对疑难杂症颇感兴趣,但常言道:医无常理,病无常形,姑娘在行医的过程中看到有许多大夫仅凭经验诊病,下药轻重不一,特别是遇到之前没有见过的病症,往往胡乱治之,听天由命,耽误了治疗时机,便禀明乐百龄,打算收集现有经方,亲身核证药性,纠查谬误,另把云溪谷数代祖师行医以来,治愈病患所用良方一一整理记录,编纂成一部集大成的《医方要略》,以流传天下,造福后人。
乐百龄听了大为赞赏,言道这是惠泽世人的举措,让她放手去做,等完成后他可以帮忙查漏补缺,校勘核对。有了乐老神医的支持,于愔才真正着手开始做这件事。她本是做事极认真的人,想着这部医书说不定会借着云溪谷和乐百龄的名头流传下去,人命大于天,因此更不愿堕了恩师的名声,每一副药方都详加斟酌,再三试验,耗费精力无数。
忙起来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快,等她从厚厚的书本中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银辉遍地,屋角更漏滴滴,远处也传来三更鼓响的声音,青芷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收拾一番,吹熄蜡烛上床休息。
窗外月光皎洁,于愔暂时还没有睡意,便瞪着床顶垂下的流苏默默盘算。
沐氏奉命世代镇守云南,权势极大,堪称独立王国,偏偏又子息单薄,传到这一代,嫡系一脉只有沐璘、沐瓒和沐琮三人,沐琮年幼,但总有一天会长大成人,接过父亲的爵位,在这之前,他身边之人会老老实实看着如今掌权的沐璘渐渐坐大吗?来日沐璘又能心甘情愿放权,让位于堂弟吗?就算他品行高洁,不慕权势,他身边之人能甘心吗?毕竟,自古政治人物的一举一动,不仅关乎自身的生死荣辱,还承载着周围数不清的拥趸和追随者的前途富贵与身家性命。
自古权势动人心,多少父子兄弟为了它手足相残亲缘断绝,今日遭遇的半道截杀、沐璘床头杀人不见血的迷香、态度暧昧不明的丫鬟,还有东府的梅夫人听说沐璘脱离险境后闪烁的目光,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座恢弘堂皇的府邸远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仅仅是惊鸿一瞥,她便窥到了水底汹涌湍急的暗流。
这一路上走来,满目皆见云南境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刀兵之祸,显而易见,那位尚在病榻上昏睡不醒的沐将军虽然年轻,却有着并不输于其父祖的手腕和能力,是一位优秀的执政者。她想起师父常说的“善为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终于忍不住一声叹息,如今她已身在局中,看来沐府这潭浑水她是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