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少虞在如玉坊只看了一会书，便回镇国公府。
大雪临近前，总是阴沉冷冽的。
门窗紧闭，他躺在床榻上，没有点香，好不容易得来的碳燃烧得正旺，盯着一会便困了。
意识渐渐陷入梦魇。
先是声音，电闪雷鸣，雨下得很急，再是感觉，大片大片的，刺骨的疼，痛痛痛痛痛痛，好疼好疼，他是不是又死了？
那是离宁永庆元年，他被骗了。
端木萍将他引诱到一处高楼，将他关在里面。
他怎么也拉不开，就像有一处固若金汤的透明屏障。
有笑声在耳边响起，像恐怖的恶鬼奸计得逞。
黑袍国师出来了，尖锐的长脸上满是看到绝世珍品的贪婪。
涌进了一群人，按住了他。
他们要剐他的骨！！
他们仿佛被控制了心神，一脸麻木地扬起锋利的刀。
刀刃越来越近，他咒骂、反抗，没有任何用。
一刀一刀又是一刀。
魔鬼看着，大笑着：“桀桀桀桀桀桀灵体是我的了，白日飞升指日可待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他已经不能思考。
血，早流尽了。
奇怪的是他好像还能看到，像痛觉消失一样。
变成灵魂一样。
他的“尸体”被扔到距离朔方王都仅几十里的一处密林，魔鬼国师说此地妖气盛，能瞒天过海。
老天知道他的不甘、他的凄惨，电闪雷鸣，暴雨唰的骤降。
丢尸的人也怕沾鬼，粗暴的一扔，便抓紧原路返回。
他的身体血肉模糊的躺在湿露的地面，沾染的枯叶泥土冲不干净，雨水变成血水，大团软肉要不是皮囊裹着些，都要冲散了。
齐少虞早已泪流满面，他跪着去触碰，却碰不到。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幼时丧父，幼童居豺狼虎豹之中，终成弃子。
他国为质，小心谨慎，韬光养晦，吃了万般苦，才得回国。
却被骗，身边人都死光了，现在自己的命也丢了。
灵魂体的齐少虞哭着不能呼吸，缩在身体旁，感觉自己在一点点消失。
“驾！驾！驾！”
倏然，驾马声由远及近，齐少虞抬起头，红透的眼眶酸涩，是一身黑袍的萧素雅。
她身上煞气极重，浑身淋湿却恍若未觉，几名护卫紧跟其后也被拉开一阵距离。
靠近后，下马，差点跌倒，万幸被剑云扶住，她却推开，跌落在他尸体旁，吐出一口血。
灵魂体的齐少虞想去抱她，却发现她也看不到他，穿体而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靠近萧素雅，他的灵魂反又稳定了。
萧素雅颤抖的手伸出，不敢触碰，眼眶红了，几番欲泣，发不出声音。
齐少虞知道了，他是梦到了上一世。
梦的视角是他的灵魂体，他想醒过来，雷声似乎变大，怎么也醒不过来。
他再一次看到她被身边的小神医拽回神，被两人吼醒。
剑云：“主子你清醒，齐世子不会希望你这样。主子！”
慕青黛为她遮了把伞：“萧素雅，你给我醒醒。你要让他曝尸荒野被暴雨冲散吗？你要让他死不暝目，不得来世吗？你得振作，你要替他报仇。仇人凭什么安居在皇城里，享受富贵，他的、带你的，你要通通还回去！”
齐少虞哭着看她喃喃重复着：“对、对、对。阿佑、阿佑……”
萧素雅亲身为他敛了尸，就地立了碑。
齐少虞又一次跟在萧素雅身边，看她灭朔方、收静宣，在刀锋箭羽中仅三年便统一了大陆。
朔方皇室全部赐死，端木萍的尸首更是被她祭在他墓前。
那名让他后背冒汗的国师仿佛人间蒸发般，萧素雅搜遍几国也没找到。
在萧素雅问鼎皇权的时候，齐少虞以为自己会像上一世惊醒，不过不是重生而是梦醒。
但是，并没有。
这似乎是他上一世灵魂体消散之后的事。
萧素雅是一个好帝王，她不像她母亲仁圣帝宽厚，因为痛苦，她像个暴君一样，杀伐过重。
一次早朝，还是没找到那黑袍国师，萧素雅发了大火，却病倒。
他看着她身体在一点一点枯竭。
他想握她的手，想抱她，一次次扑空。
他总忍不住再次尝试，心太痛了。
出生时言她活不过二十，仿佛在一点一点应验，还有早逝的迹象。
她大病一场，身体更加消瘦。
她开始沉迷方术之学，一颗颗丹药仙香用着，身体更差了。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方士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