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寒衣节将过。某日午饭后明氏留姚宝瑛在慧光堂算今冬所需采买钱粮。明氏正坐堂下念佛,姚宝瑛在书案上提笔算账,午后阳光和煦,透过博山炉里升起的檀香白烟洒进偏厅,正是一派明媚。
转角游廊忽见姚令圻喜冲冲提着一只鱼篓冲进慧光堂,似是大喜过望,一时之间摸不着北了,见人就朗声道:“八斤,八斤!”
姚宝瑛把笔墨搁置一旁,起身去看。明氏也吓了一跳,忙不迭问姚令圻:“什么八斤?”
姚宝瑛一见姚令圻的喜色,想来是钓鱼有所收获,招手叫来赵妈妈先去端一碗安神饮子回来。
草编的鱼篓里正困着一只硕大鮰鱼,摇头摆脑地挣扎,可知是它重八斤。姚令圻兴奋地给在座众人一一展示,连姚宝瑛身后跟着的桑柘和梧桐叫来看,笑得嘴角都平复不下。
“阿弥陀佛。”明氏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上回栗子庄送来十斤的鯶子,都不看一眼的。”
鮰鱼一甩尾巴,倒溅了梧桐半身水花,把梧桐今日新换的天水碧罗裙弄脏了。
姚令圻袖子上也沾着水渍,却毫不在意,伸手逗弄鮰鱼,应答明氏:“这能一样吗,我钓鱼六年,把长安八水逛遍了,头一回钓上这么大的鱼,好,好。”
姚令圻身后跟的亲随乘舟也是一脸乐不可支,解释道:“郎君回来的时候拎着鱼篓绕宅邸转了三圈,险些找不着门。”
赵妈妈端来碗安神饮,姚令圻只当是解渴,咕噜咕噜一口喝下。姚宝瑛又问:
“可要把这小宝贝供起来?”
姚令圻把薄胎白瓷碗撂在托盘上,又把鱼给赵妈妈看,抽出手来摆动两下:“不不不,我已叫人去请林七、于二、刘四、张十三、阴九这几个晚上来吃鱼鲙了。快到冬日了,正好给他们添膘。”
这五位是姚令圻在秘书省较亲近的年轻校书郎,除了林七林正川是圣人潜邸时的文学,而后被调入秘书省做姚令圻下属。剩下四位都不是长安人士,家资也不算丰饶,姚令圻一贯照顾下属,不单是这四位,早几年在国子监教书时遇上家境不好的学生,也常拉到家里打牙祭。
姚令圻逗着鮰鱼喜孜孜道:“若是宰只黄羊烤来吃就更好了。”
明氏不悦,又念了句:“阿弥陀佛,说了多少次了,我这里供着菩萨,不要说杀生的话,真是罪过,罪过。”
这样一盆冷水下去,姚令圻也没有不开心,捧着鱼篓乐呵呵说道,“那交给大娘安排了。把那坛兰陵酒启出来温热,再叫厨司做些羹汤小菜。虽然过了国丧,但也不好叫大行歌舞,挑两个府上的……”
明氏又哼一声,紧闭双眼面露厌倦。姚令圻忙道:“总之你有数,我们五个晚上就仰仗你了。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娘两个忙活。”
于是乐呵呵捧着鱼篓又走了。
姚宝瑛又坐回到刚才的桌案上接着盘账,待又安静下来,慧光堂似能听见檀香焚烧的声音,隔着丝丝缕缕的香烟,明氏打岔问她:“寒衣节那日永嘉侯过世归乡,你送出去一套路祭丧仪?圣人不喜他们家,旁人躲都来不及,你怎么还往上凑?”
姚宝瑛头也不抬,应道:“那天去吃烧尾宴听二姐姐说了一嘴,张舅母在世时待我好,舒少括也是和我一起玩大的,又是二姐姐的亲戚,我既然听说了,逢寒衣节,就随了份。”
“阿弥陀佛,你倒是心善。”明氏又问,“说起来上回去郑国公府吃烧尾宴,我倒想起来。你大舅舅和我说,你的婚事,他肯定为你管到底,又听他说叫明娥带你去角楼看儿郎们检校,你怎么想?须知你阿爷近来也多多留意年轻儿郎起来。”
“大舅舅和阿爷身边的郎君们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阿娘,我只能嫁个破落户吗?”
明霭之虽然疼爱姚宝瑛,说是叫她去挑,可选的儿郎,不是军曹就是世家,那不还是在推她出去联姻吗?这和敬国公府有什么两样?
明氏淡然道:“你大舅舅是怕你像我,我当年……”明氏刚有忆及往昔的情愫,看了看正认真算账的姚宝瑛,叹口气又说,“罢了,不闲说那些往事了。”
“阿娘,我算完了。”
接过姚宝瑛递来的一本新账,明氏连看也不看,转交到身后赵妈妈手里,支使道:“叫底下的按大娘的来。”
“阿娘不看看吗?”
明氏不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有事事亲力亲为的。抓着大方向不出错就行,那些鸡毛蒜皮的东西随他们去吧。”
姚宝瑛又问:“那若是有刁奴欺上瞒下呢?”
明氏闻言浅笑:“杀了换人啊。想做事的奴婢多了去了。”话一出口,明氏才后知后觉,捻着手里佛珠喃喃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出了慧光堂,姚宝瑛转脚去厨司传递晚上姚令圻吩咐的宴席,定下各色菜品,与她们说了两句好话,又发了赏钱,几个厨娘信誓旦旦拿出看家本领来叫姚宝瑛放心。也不是姚宝瑛头一回安排事宜,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