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路障,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与刚才类似的大路。同样是路边有些杂草丛生的样子,但因为有村民过来栅栏这边采买,所以路面上的状况还好,偶尔有冒头的杂草也被踩平了。
这是采买的时间点,因此栅栏后面围了十多号村民,跟外头交换着银钱和货物。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供应,方才并没有拥挤争抢。不过此时见沈县令带人进来,其中还有什么“府城来的老爷”,顿时一个个目光都盯了过来,也不买东西了。
“大人,我们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村民先开的口,接下来栅栏里面就炸了锅。
“大人,家里快没有余钱了。”
“是啊,大人,外头都不买我们村里的东西了。这只出不进的快维持不下去了。”
“大人,你行行好。”
……
泉州沿海的居民们习惯了贸易往来,也习惯了存家底,封村的这段日子虽然有余粮保命,但更多的是无法求的。因此格外难受。
沈县令带来的人穿着“□□布衣”挥着棍棒,将眼看着要围上来的村民驱赶开,嘴里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县太爷自掏腰包给你们供着杂货。不然你们哪有平价的盐吃?还有你们村的母鸡都不下蛋的,要不是外头卖鸡蛋进来,哪里养的你们嘴刁?”
清朝的老百姓,不是活不下去了是没有与官府对着干的勇气的。何况他们摸着良心说,几次冒着危险到村里来的沈县令确实是个好官,被衙役们骂了之后村民们颇有种自个儿忘恩负义的负罪感,一下子躲开去不说话了。
沈县令见众人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于是一步上前,大声呼吁:“乡亲们,这几村绝户的大祸事,总不好放任不管。这次府城派了特使来调查此事,乡亲们一定要知无不言,知道了吗?”
沿着大路往前不远,就是王家村,能够看到漂亮的一座座小瓦房立在一块块的田亩之间,确实是个富裕村子。为了谨慎起来,小八爷就在村口搭了个遮阳棚,然后挨个儿喊村民来问话。
首先过来的就是一户侥幸生了正常宝宝的人家,正是王家村的村民。
“你家的怀孕之时,可有做了什么与别家不同的事情?”小八爷问那对幸运的夫妻。
“哎呀,那可是大不一样。”这名妇人一看就是健谈之人,且生性喜欢夸耀,都不用小八爷如何诱导,她就激动地说起来,“民妇孕中四五个月都是在娘家住的呢。哎呦,大人,这婆婆照顾的,就是没有娘家人贴心。你瞪什么瞪?王老六好你的,我生了女儿怎么了?!我生的女儿能哭能笑,不比你堂哥那个三头六臂的妖怪儿子强?这就是你们王家村这群杀千刀的报应!不知挖了谁的祖坟坏了谁家的风水,才遭了这狗屁的诅咒。”
两夫妻差点就当着县令的面打起来。
沈县令和八贝勒看得哭笑不得,连忙让衙役将他们两个拉开。那妇人还在骂,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我就该跟你个杀千刀的合离,呸,什么玩意儿,我带着女儿回娘家织布去,瞎了眼都不回来了!你当你这儿什么好地方?呸,黑了心肠烂了根的。”
随着众人的拖拽,叫骂声渐行渐远。
小八爷隔着帽纱揉揉太阳穴,因为裹得太严实,他全身上下都在冒汗,帽纱一碰就贴在了脸颊上,难受得他连忙拽下来。“这成人看着,健康得很。”
“这周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村人都道是鬼也怕恶人,他们一家才逃过此劫。她男人也信这说法,天天吵天天闹,但就是要一起过日子。”沈县令苦笑道,他也不是第一次召见周氏娘子了,回回都要上演全武行,令人印象深刻。
除了周氏之外,还有一名妇人郑氏也生了健康的女儿。然与周氏孕期住娘家不同,郑氏一直呆在李家村里。从健康的婴儿这边下手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那就看看那两个虚弱的病儿吧。”八贝勒祭出了他的杀手锏。一个村里有重病致死者,有安然无恙者,这两个都已经不可追查,那介于两者之间的轻病患显然能够带给医者最多的信息。
见到了村里大部分成年人正常的模样,小八爷也不再畏惧,跟着沈县令去了患儿家中。患有痴呆的那个婴儿住在平山村,距离山脚的王村、李村,大约有五十多米的垂直高度。相比几乎家家有瓦房的王家村,平山村的居民住的更加简陋一些——大部分是木头和石头垒起来的房屋。
痴呆儿躺在一个用麻绳编起来的摇篮里,呆呆傻傻地流着口水。而患儿的母亲,一个在村人中略有些姿色的妇人,眼睛都哭伤了。不过这家里的公婆丈夫都偏疼这个媳妇,即便是在生了痴呆儿之后,也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本来我想将孩子埋了的。”痴呆儿的父亲,一个猎户带着访客们出家门,然后蹲在门口抹了把脸,“但她不让,一直哭。就拖到现在。还是得埋了的,等她好些了,我就把孩子埋了。他吃得一天比一天少,本来就快不行了。”他车轱辘地说着,说一句话就抹一把脸。
“我看你很爱惜你妻子。”小八爷突然说。
那汉子抬头,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隔壁村,一起长大的,像花儿一样,舍了去有钱人家当小妾的机会嫁给我这个穷汉,当然要对她好。”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涌出泪来。“孩子没了还能再生。我就怕她遭不住疯了。”
“隔壁村?你妻子是王家村人,还是李家村人?”姚法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细节。
“王家村人。”那汉子答道,同时走到山崖边,指着下方清晰可见的远远近近的小瓦房中的一间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