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王都、天气晴朗。薄薄的白雪覆在屋瓦上未曾消融。
一个衣着清凉的少女惊慌失措地闯出巷道, 赤足狂奔。她一路连续撞到好几个路人身上,却只顾着扭头看身后地追兵。
“抓住她!”
“臭婊-子,还想跑?”
粗鲁的辱骂声接踵而至。
在街道上赤着脚惊恐奔逃的少女, 有着典型的南方人特征。象牙般细腻的肌肤,白色的皮肤与深色的瞳色、发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颈项上戴着一只项圈, 紧箍住脖颈, 囚禁住她的自由。
那个南民少女没逃出多远,就被闻讯追来的粗壮仆役抓住。少女被拦腰抱起, 悬空的双脚不断踢踹。她用着亚特兰的方言混杂着弗莱明的官方语大喊救命,咒骂这些人贩子是走狗。
可是街上无一人施救。妇女将孩子拽回罩裙边如母鸡牢牢看住小鸡,伙计沉默地整理货物躲避她仓惶的目光。
马车来来去去, 无一停留。
对光天化日发生的暴行,人们无动于衷。
毕竟, 那扛起少女带走的仆役穿着绣有贵族家纹的衣衫。看她的长相就知道, 她很可能不是弗莱明帝国的公民。
战争之后, 南方前线区沦陷。亚特兰公国里不乏贵族沦为奴隶, 相貌姣好者被贩卖至弗莱明帝国。
明面上看,帝国打赢了战争。
可是交战前线的南方人们拖家带口朝北逃来,越来越多的南方面孔涌入内陆, 街面上能听见越来越多的南方口音。
富有的南方人在逃亡路上就几乎散尽家财, 更不要提普通人家,他们的到来, 进一步挤压了底层人民的生存空间。
还有奴隶。
南方有畜奴的传统。
这是从翡翠海传来的恶习。那里大片的葡萄种植园需要奴隶的劳动力填补才能不分昼夜的运转。
帝国王都的贵族之间不知何时也悄然流行起蓄奴的习俗。相貌精致的南民贵族少年少女是奴隶市场上的紧俏货。
尤其是这样手脚纤秀, 皮肤细白, 一看并非平民的少女。很显然曾经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嗣, 国破家亡, 一朝沦为卑贱的奴隶。
少女的尖叫远去了。
停留在街角的一辆马车的车窗这才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掀开。克莱芒·赫尔南德斯年轻俊美的脸庞出现在车窗边。
他冷漠地注视着奴隶少女被扛走的方向, 唇抿起,随后轻轻吐出一句:“肮脏的南方贱民,将蓄奴的恶习传染北方……”
邻座的艾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露出怜悯之色。
“好可怜啊。”
克莱芒的有所动容,说道:“我的少女,你总是如此善良。我曾一度担心,你会为战争里的死亡黯然神伤。”
他放下车窗,马车重新开始行驶。
艾尔笑了笑,大概是被他的话勾起对战场的残酷回忆,笑容有些牵强。
“克莱芒。”艾尔问,“这些南民……有些人只是平民而已,与战争无关,真的要如此残酷地对待他们吗?”
“南民都是背弃女神信仰的叛徒。”克莱芒冷酷地说道,“需要一场战争彻底肃清!活着的南民应用余生赎罪。死去的南民来世将转生为飞禽走兽、畜牧家畜供养女神的子民。尚未出生的南民在母亲腹中便被赋予原罪。”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不幸都是从出生起便注定好的,以自身的苦痛为未曾回归正道而赎罪。”
克莱芒看向艾尔——她穿着温暖厚实的衣物,短发养得有点长,脸庞混杂着少女的娇嫩与少年的意气。
“亚特兰公国,乃至于环翡翠海的岛屿城邦,都是抗拒接受女神教化的罪人。”克莱芒说,“你曾经做的很好,不是吗?你亲手杀死过亚特兰士兵。此为正义之举,为女神执刀。”
牵扯出那想起来还后怕的战场惊魂,艾尔的脸有点发白。她慌忙摆手,说:“那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功劳。而且,那时是为了希恩……”
回想起生死一线,她的眼神变得柔和而发亮。
当时骑士团中了埋伏,部队冲散,她与希恩两人落单相依为命。希恩又身受重伤,高烧不退。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掉队的亚特兰士兵闯进两人暂时栖身躲藏的野兽洞穴。那些凶恶的暴徒险些杀死希恩,侵犯暴露出真实性别的她。
绝望之际,她心中强烈的恋慕与渴望爆发出来,得到了希恩的回应。
两人之间响起灵魂共震的细鸣声。
“是的。那时真是惊险万分,好在……”
苏醒过来的希恩与她合力杀死了那几个亚特兰士兵。
艾尔定了定神,把那些士兵死去时惊恐、扭曲的面容从脑内驱散,再一次坚定地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保护希恩、保护自己,为了效忠皇帝,为了这片养育她长大的土地,这才对敌人举刀。
此为正义之举。
她没有做错。
所以忘却吧。
那从死去亚特兰士兵怀中掉出的护身符。细密的针脚,不知来自他年迈的母亲还是哭泣的姐妹。
忘却吧。
那一双双临死前都未能合上的空洞眼瞳。
忘却吧。
那些头盔下尚未褪去稚气的少年脸庞。
马车在王都的大小街道穿梭,将两人送往教堂。排钟恢弘洪亮的声音在天空回荡,为人类的悲欢奏鸣。
艾尔走进教堂,在布置满鲜花与灯烛的祭坛前跪下。
祭坛高处耸立着女神垂眸的悲悯雕像。太阳女神一如既往地低眸俯瞰众生,不言不语。
在耀眼辉煌的灯光、沾满露珠的鲜花与芬芳的圣油香气里,艾尔握紧双手,阖目祈祷。
自从伊莉丝离开王都后,她从前的生活似乎又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冷不丁冒出来成为绊脚石,令她狼狈不堪,屡屡受挫。
她又变成人们偏爱的艾尔。每个人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