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珠儿眸光微动,望定姬桢便笑:“殿下,有日子不曾见殿下了。您一向可好么?”
连声音仿佛都变了,此刻她那仍有些不大标准的官话里,连那分生涩,都像是包藏着异域独有的旖旎梦境。
姬桢瞧瞧她,道:“我一向都还不错,你呢?可也还好?”
素珠儿眉开,敛眸,唇角一挑:“我也是很好的。”
只是这笑容……
姬桢觉出她笑意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甘愿,可仔细看去,她又笑起来了。
是后悔了?或是发生了旁的什么事儿?
陈皇后与素珠儿说了几句,便允她走了,姬桢这方得了机会问:“阿嫂,如今还不曾选秀呢,素珠儿公主,她难道就住在宫中?这与礼不合罢。”
“我留个性子热络的小娘子陪我说说话罢了,有甚合不合的。不叫她见着陛下就是了。”陈皇后顿了顿,又道,“你不也留了李橱的阿妹?”
姬桢道:“她琵琶弹得很好,留在长公主府里,给我弹曲子听。”
陈皇后并不大信,深深看她一眼,道:“李橱也不是个老实的,他阿妹能乖顺到什么份上?阿桢,这些个女子,虽然身份微贱,到底也是人。是人便难免有私心——我听闻那李柜儿生得十分娇艳,媚态天成,若是真有这份天资,今后说不准是能爬得很高的。到那时候,未必还听你的话。”
姬桢心下已然全明白了,脸上倒是笑着:“阿嫂莫不是疑我要送李柜儿入宫?那是不能的。”
陈皇后仿佛思虑了她这话根底,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是不许你筹谋,阿桢,你到底是长公主,做这事情,不合适。若是手中有得宜的人,从我这里举荐,今后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姬桢抿抿嘴唇,道:“那李柜儿还小,不若再等等。”
她怎能不明白皇后的意思,如今这怕是一不做二不休了,有了素珠儿,还想再多选几个美貌伶俐的小娘子。
方才还说李柜儿不会是个老实的呢!
真若是嫌她不老实,现下何必出尔反尔讨要,不过是怕李柜儿真是个尤物,若是经了旁人的手献上去,她便失了先机。
姬桢还想对着陈皇后笑笑,然而她面颊越发酸软,撑着那一丝笑的力气,也快没有了。
心下倒是清楚。
无论她年幼时,兄嫂有多么疼宠她,一俟他们成了帝后,一切也便都回不去从前了。
至高的权位跟前,谁能不负初心呢。
皇帝不由自主地提防宗室诸王,皇后也情难自禁地暗恐宫中有不受她辖制的宠妃。
于是她姬桢……她一个长公主,也不得不多当心些了。
便是要做事,也不能背名。
既然如此,何必指望旁人要始终如一?她自己都已然变了。
事至如今,大周是她的大周,可亲族,已然未必还是亲族。
前世是断不会想到这一层,然而今生努力许久,竟是走到这一步。
竟是为了,走到这一步。
可心中反倒不怎么惋惜。
尤其是瞧着陈皇后闻言松弛的面容,听她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急,不急。只这样容貌的人物,你若是将她给了旁人,也定要与我说一声。”
姬桢衣袖掩口,轻轻一笑:“阿嫂若是瞧中那孩子人才,我哪里敢将她轻易给旁人?旁人如何消受得起。只是……”
这“只是”二字,叫皇后面容一变,急切问:“怎么?”
“只是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若是她宁可一生在长公主府里做个乐伎也不肯托身于人,我亦不想为难她。”
皇后愕然,道:“她不过是个琵琶伎。”
“阿嫂方才不也说过么?纵然身份微贱,到底也是人,是人便有一颗人心。我想,这样一个小小的琵琶伎,她的愿望,我总还能成全得的。”
陈皇后面上便现出几分讪讪来,甚至还有几分愧疚的意思,然而这神情如同暴雨前勉强钻出云缝的天光,只一瞬,便不见了。
她还是那个仪态端方的皇后,仿佛还是陈大家族中千金,清贵温婉,那给皇帝安排听命于己的美人儿的计策,从不曾出现在她心中。
她自然也不必为这不合淑女修养的策划惭愧。
姬桢眸子一闪,手中茶盏一转。
宫中,怕是不多时便要有好戏看了。
她这么猜,的确不错,秋日里,皇后将素珠儿接入宫中,到了冬天,姬桢刚办了及笄,便听说皇帝将素珠儿封了顺嫔。
上一个被封嫔的,还是沈曙。
那消息传来,姬桢正与姬椿仪娘说话,她开了妆匣,给姊妹们瞧一个已然及笄的女子才能用的首饰——自然全都是簇新的,木匣打开,满目宝光。
她拿着一支白玉兔儿簪——那是一整块羊脂玉雕成的,簪头兔儿莹润可喜,一双红眼睛,用了红